莒南县刘家庄地处临沂以东,沭河东岸,古莒城之南,地理位置优越,处于交通要冲,是东西南北货物流通的必经之地。因此,刘家庄便由一个小村落逐步发展成一个规模很大的集镇。从清代经民国直到建国后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一直是鲁东南地区远近闻名的大集。清末民初曾出现过十分繁荣的景象;集市占地l00多亩,货物应有尽有,人称刘家庄集是“杂儿市”,就是说,无所不有。商贩多来自四周八县外省外县,有许多商贩后来就在刘家庄落户安家了。
刘家庄周围是又高又厚的围墙,只有东西两个大门,大门有4米宽,6米高,上有高大的门楼,门上有专人看管,定时开关。西门外就是大集,集市设在一片开阔地上,集市西南面有一高大的土崖,集西边是一条河,河两岸是一排排的柳树和灌木。平时小桥流水,鸡鸣犬吠,菜花飘香,呈现出一片和平安谧的田园风光和淳朴的乡村景象。
1938年5月30日(农历五月初二),各村刚刚开始麦收,刘家庄正逢大集,当地群众习称“麦市集”。周围远近村庄的农民纷纷来赶集,置办麦收用的东西。就在勤劳而善良的农民们沉浸在麦收的喜悦之中,沉浸在快要分享到付出艰辛劳动收获丰收果实的幻梦之中时,一场巨大的灾祸正向手无寸铁的淳朴百姓悄悄靠近了。
上午十点多钟,太阳东南晌时,白花花的太阳照得人汗津津的,割麦的农民干了一阵活正要稍做休息,集市上正是买卖最活跃、最热闹的时候,细心的人忽然听到一阵隆隆的马达声。抬头望去,只见从东北方向飞来一架黑乎乎的红头飞机,经过东岭的龙泉寺庙后飞过来了。原来这是侵华日军驻青岛的空军部队为了向中国人民显示所谓大日本军国主义和武士道精神的威风,向无辜的平民百姓下毒手了。
转眼之际,飞机就到了头顶上。飞机飞得很低,隆隆的马达声盖过了集市的喧哗。乡村人们还没有见过飞机,没有听过机器马达的响声。正当人们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飞机超低空飞到集市上空,发现集市上的人黑压压的一片,于是飞机又从西边调过头来用机枪对准人多的地方扫射了一通。立刻,人群中许多人中弹死亡,好多人被打伤,鲜血直流,连集东刘庄围墙上都被射出了一长串深深的弹洞。顿时,集市上的人们发出了惊叫和裂人肺腑的哭喊。就在人们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飞机打了一个踅又冲过来了。这次没有扫射,而是扔下了一个炸弹。据老人回忆,那炸弹从远处看有一尺多长,形状像秤砣。这个炸弹落在集市西南部粮食市一棵大枣树下,轰隆一声巨响,人群立刻倒下了一大片。赶集的群众为防雨和防太阳暴晒,都戴着苇笠,披着蓑衣。炮弹响处,只见浓烟滚滚,烟雾和尘土腾空而起,苇笠天飞,那个大枣树被炸得粉碎,树下当时被炸死十几人。有的尸体被炸得无影无踪,血肉满天飞舞。这下子,整个集市乱了营,哭喊、惨叫声摧肝裂肺,人们扔下了手中的货物开始不顾一切地逃命。他们已经意识到--传说前些日子日本鬼子炸临沂担杖街集的惨祸已降临到自己头上了,在莒南县轰炸集市的血案竟从这儿开始了。
不幸的是,刘家庄集的地形对于疏散人员极为不利:东面是刘庄墙;西南面是一个很大的又高又陡的土悬崖,根本爬不上去;集的西边是一条河,河水也确一米多深;只有西北角是一片种庄稼的平地,可以疏散。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惨祸,一时都被吓得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加之地形不利于疏散,所以集上大乱,乱撞乱挤,东跑一头,西跑一气。正在这时,飞机又打了一个旋转,从西边冲过来,扔下了第二颗炸弹。扔在集市西北部的烟叶市和海货市连接的部位,炸弹在离地几米高 空中就爆炸了。这下炸死的人更多,只见满天腥风血雨,尸骨横飞。被炸碎的人体、胳膊、腿有的飞到几百米远的庄稼地和菜地里,当场炸死30多人,这下人们更加没命地狂奔,一部分人不顾水深,穿着衣服就跳到河里,凫水向河西岸逃命,有的向西北方向庄稼地里逃跑。还有大量的人向刘家庄围墙的西门冲去,想跑到村里找地方躲一躲。谁知平时围墙寨门觉得宽敞,这时人多一挤,反而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被挤倒。狂奔的人群又从人的身上踩过,人挤成团,人摞人,人压人,一些人踏着别人的头顶向门里挤,一时间,被挤死、踩死的就有20多人。
灭绝人性的日本飞机看到这种情景,更加疯狂地来回扫射,机枪喷出道道罪恶的火焰,哪儿人多,他就往哪儿扫射。寨门口聚集的人最多,鬼子就反复向那儿扫射,所以西门口死的人很多,死尸重重叠叠,西门外60米的地面上,转眼间躺下了90多具尸体。土围墙上都留下了一串串鬼子扫射的弹痕深洞,惊惶失措的群众有许多跑到集市西南的土崖下躲避,谁知敌机又俯冲过来扫射了一阵,人们立即又倒下一片。鬼子一连扫射了三四遍,看到集上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活着的人也基本跑光了,于是调头向东扬长而去。
塌天大祸从天而降,一个繁荣红火的大集倾刻毁于一旦。刚才还是欢声笑语的热闹集市倾刻成了惨不忍睹的乱葬岗。一具具缺头少腿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大地,集市西边半人深的河水被鲜血染成了殷红色的血水…
货物摊子扔在那儿没人理睬--货主或者是被炸死了,或者是受伤了,或者是逃命走了。破碎的小车、筐子、篮子扔得到处都是,货堆被炸得“仰而翻天”,牲口被炸得到处乱窜,有的炸死倒在地。许多缺胳膊断腿的重伤者躺在地上哭爹叫娘,凄惨哀号令人耳不忍闻,毛骨悚然。炸碎的人体,人肉撒落得到处都是,海货市中的那棵大柳树上,挂着炸飞的人的肠子、内脏……
轰炸过后,使人惨不忍睹的惨象把人们吓懵了,亲人伤亡的巨大哀痛把人们的精神折磨得近乎痴呆了。到处是尸体、到处是弹痕,到处是炸飞的人体碎肉。村西的芦荡里漂着人皮和头发,村外“楸楸帐”(枳子树丛)上挂着死人的肢体、肠子和破碎的衣服。周围的庄稼地里,到处散落着人手、人脚。王兴吉笫二天去割麦子,在麦地里发现炸飞过来的半截腿,脚肿得老粗,还不知尸首在哪里。
由于天热,碎尸很快就腐烂,散发出刺鼻的恶臭,人肉这儿一块,那儿一块,时间一长,肉都搐了,油化了,一块肉浸湿一片地。刘家庄村的群众就只得挑着筐,用铁锨、粪叉子把散落的零尸碎肉抬起来埋掉,炸得很碎的就无法捡拾 了,菜园的韭菜、黄瓜上都沾上了鲜血和肉渣。好长一段时间,人们听说是刘庄的菜,都无人敢买。
这一血案中,被炸死、射死的有300多人,重伤200多人。仅刘家庄死亡的就有17人。
日本强盗的这次轰炸扫射,给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灾难。生命财产的损失无法计算,惨案在人们的精神上形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由于日军侵略战争,肆意的屠杀破坏,往日的繁荣景象已是恢复了。直到建国后,刘家庄集虽逐渐繁荣,但后来由于铁路、公路修建在别处,经济中心逐渐转移到铁路公路沿线,刘家庄集因离交通干线较远,它的地位也就逐渐被其他新兴的集市所取代了。
附:伤亡人员名录
王言东的母亲,当时40来岁,靠打大饼卖维持生活,这天到集上买麦子,在粮市被炸死,收尸时一条腿找不到了。
林九义(老家是渊子崖)的母亲,当时是50多岁的老妈妈,见鬼子飞机扔炸弹,赶紧往围子里跑,寨门口挤不动,前边的人被后边的人拥到,后边的人从上面踏过去。她年老小脚,行走不便,当场被拥倒踩死。事后,其儿子林九义找出母亲时尸体还是软的。
董世功大伯家的大哥董世庆,当时50来岁,在海货市卖鲜鱼,被炸死。尸体拉回来,放在村东树下,家里人去看,只见腿被炸碎开了花,浑身是血,人不敢看。
王康连之父,开杂货铺,被炸死。
王言亮之父,被炸死。
王静安的父母,都被炸死,
刘云清,24岁,是个英俊壮实的小伙子,刚结婚不久,被炸成重伤,抬回家,下午就死了。后来妻子改嫁到梨行村,家破人亡,绝了后。
王在三,嘴巴子被炸掉,第二天就痛死了。
王言中之母被炸死,
李德原,是卖茶的,被炸死,留下了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无法生活。妻子改嫁,其子李月先,穷得娶不起媳妇,现在还是五保户。
王在起的弟弟,被炸死。
王宝兰之母,当时是个不足三十岁的小媳妇,被炸死。
苏兆富的岳母,被炸死。
王金叶的伯母,被炸死,家庭无法生活,后来这两家都绝户了。
刘庄周围各村,在这次事件中,没有不遭死人伤人的。
李大,青口人,卖海货的商贩,当场被炸死。
日照土山有个卖海货的,那年30多岁,被炸伤,肠子都淌出来了。当天在王金阳家大门过道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不见了,下落不明。
楼里村的王永里,当时50岁,炸过后尸首不见了,只有肠子挂在树枝上。
苏义彬的三舅王康义,彭家岭村人,赶集当场被机枪扫射而死而死,由其外甥用秫秸笆子包着送回村安葬了。
西刘村的邓清臣,当时20来岁,和苏义彬一块贩猪的伙伴,被炸死。
张家岭村张凤刚的二儿,乳名叫“友”的,推着小车在集上卖年糕,炮弹飞来,把腿炸掉了,不久去世。沭河西临沂张家庄一个卖年糕的,正吆喝着叫卖,一颗炮弹飞来,连人带车炸得无影无踪,尸骨无存。
西于家湖村苏义彬的堂姐被炸掉一只脚。
淇岔河村有个姓陈的,是刘庄苏义彬的大舅子,是个大个子,当时被炸瞎了眼,不久死去。
邻近村一个刚结婚的小媳妇走娘家,其丈夫把她接回家的路上,骑驴到刘庄赶集,结果被炸得尸骨无存,后来只在周围树上找到一条红裹腿带子。
苏义成,刘庄村农民,五大三粗,身材强壮魁梧,贩卖山果,那天被吓出神经病,以后天天提着茶壶、茶碗围着村子转,口中喃喃自语,不久就死了。
至于远处外地商人和远路来赶集的死的更多,由于事情已过去半个多世纪,姓名、家乡已无法查考。据当时的目击者回忆:那天临沂、苍山卖蒜的,沂水、沂南、蒙阴卖烟叶、水果的死得最多,青口、日照、岚山头卖海货的死的不少,只是因为他们家乡经过鬼子轰炸,这次他们见飞机轰炸,赶快趴下,减少了一些伤亡。
刘庄王鹤田,当年28岁,从安东卫贩白鳞鱼来卖,当场被炸伤,后由王金阳等人抬到岭泉去治,那时缺医少药,医疗条件差,躺了一个月,后又找大圣堂一个医生才治好。至今左臂上还留有一个大伤疤。
当时的惨象触目惊心。王兴堂老人,今年71岁,那年14岁,在本村上洋学(老百姓对新式学校的称呼)。早上放了学,到东岭帮父亲割麦子,等到炮火停息后回到村里,只见家家躲得躲,藏得藏,日照一卖海货的炸掉了胳臂,痛得死去活来,沭河西芦沟崖村一个卖蒜的,肠子都淌出来了,浑身是血,正在河沿边,边洗边用手把淌出的肠子往肚里塞。那情景实在惨哪,至今想起来,还令人不寒而栗。
周围几十里内医生的家里都住满了伤号,60里外大店庄云章办的道胜医院里,也住满了刘庄集上被炸伤的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