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梦求、肖洪东、卞金凤回到黄龙县的那天，听说赵青云遭到清乡队袭击，牺牲了。为救赵青云，黑仓等击退了敌人，但他也负了重伤。卞金凤为赵青云的牺牲很难过，赶了去安慰赵万同说：“赵大叔，你保重！青云妹妹牺牲了，还有我们，我就是你闺女。”赵万同拉着她的手，流着老泪：“孩子，为你妹妹报仇！”
人们正在安慰赵万同，陈三腊来了。她一看肖洪东也在，便说：“肖政委，于大队长不在，我就找你了。现在青云妹妹牺牲了，黑仓这会儿又上不了阵，但是这鬼子还得打，你给俺枝枪，俺来替他打！”
肖洪东很感动：“欢迎你打鬼子！但是，黑仓参加了县大队，你再走了，你那家，……你那牛……”肖洪东也听说过陈三腊送夫参军的故事。
“俺哪还有家？”陈三腊不等肖洪东说完就抢着说，“房子被鬼子烧了，牛也被他们捅死烤着吃了！”她已无家可归。
肖洪东同情地点了点头：“日寇就像一群狼！”
“我也要打狼！前几天，俺去找过山妮，打听你们的消息。现在她婆婆壮实了。她也想出来打鬼子，俺回去把她领了来一起干。”陈三腊又看了看赵万同：“大叔，别难过，那鬼子俺去打。”
陈三腊的话，使赵万同好欣慰。
卞金凤发动妇女抗日，觉得有用不完的劲，不论白天黑夜经常进村下户宣传发动妇女。也时常扮作村妇进入敌占区。在她的带领下，很快建起了两个区妇救会和几十个村妇救会。敌人也知道了卞金凤的名字，扬言要捉拿她。刘梦求处于安全考虑，要县大队注意支持妇救会的工作。卞金凤说：“我只要小铁锤做伴就行，人多了，反而目标更大。”
有人与小铁锤开玩笑说：“小铁锤升了妇女干部了！”小铁锤说：“随你们怎么说，反正都是为了抗日。”
小铁锤很机灵，他还真给卞金凤帮了不少忙。一天夜里，他们到临近解放区的泉水村宣传妇女抗日，听说该村有个叫吴大福的在汉奸据点里当清乡队小队长，经常下乡抢掠搜刮。县大队曾给过他警告信，他依仗着自己姐夫与李相藩是把兄弟，他的表叔又给杨中九当副官，便不把县大队放在眼里。妇女会散了后，卞金凤决定去说服吴大福的妻子，让她教育吴大福改邪归正。卞金凤让小铁锤隐在暗处，自己敲门进了吴家。
吴大福的妻子看到来了个年轻女人，便追问卞金凤干什么来了。
卞金凤直言不讳：“我是妇救会的。我告诉你，日本鬼子长不了，你要劝劝你男人给自己留条后路……”
吴大福的妻子低着头不说话。
卞金凤正在劝说着，突然听到一声喊：“不许动，举起手来！”一个男子从暗处端着枪冲到了卞金凤跟前。
原来这就是吴大福。这天夜里，他从据点里偷偷跑回家睡媳妇来了。听到敲门声，他让妻子去开门，自己躲在了暗处。待他看清来人仅是一个女人时，便从暗处冲了出来。
卞金凤未料到吴大福正好在家，一时愣住了，身上的枪也来不及掏了。
“你是妇救会的？身上有枪没有？”吴大福吼叫着，“一个女人家也敢到我家说三道四，不怕我连你一起睡了！”他说着上前要搜卞凤。
“不许动，把枪放下！”吴大福背后突然一声喊，有人推门进来，用枪指住了他。原来卞金凤进院后，小铁锤也悄悄进院隐在了暗处，他看到卞金凤有了危险，便推门冲进屋里来了。
吴大福也愣了，分明觉得有枪口顶着他的脊梁，只得把枪放下了。他慢慢侧身看到背后拿枪的只是个孩子，便不把小铁锤放在眼里，猛地转身去夺小铁锤的枪。
“不许动！”卞金凤乘机把枪掏了出来。
吴大福不敢妄动了。他翻着白眼瞧见小铁锤背上插着的刀柄上有“黄秋虎”三个字，便战兢兢地问道：“你们……你们是黄秋虎的兵？”
“我们是八路军的县大队！告诉你，八路军比黄秋虎还厉害！”小铁锤快言快语。
“你是中国人，为什么替日本鬼子那么卖命？我们今天来为你指条光明路，劝你弃暗投明，参加抗日！”
“我……听你们八路的。”吴大福的话让人难辨真假。
“你不为自己，也该为老婆孩子想一想。”卞金凤说。
吴大福的妻子开始为男人说软话求情：“我们不去据点了！……”
卞金凤示意小铁锤收起吴大福的枪。小铁锤心里高兴，看了看吴大福，学着肖洪东的话调侃教育吴大福说：“你的枪，我带回去让县大队打鬼子，你就不用送我们了。”
“你要再去当汉奸，我们就贴告示说感谢你把枪送给了县大队！让鬼子收拾你！”卞金凤说。
“我……我不敢了！”吴大福又说软话。
卞金凤和小铁锤向院中走去。吴大福欺他们是女人和小孩，心中不服，他猛地冲出屋门，窜到了小铁锤背后想夺回他的枪。但他没想到，脚下呜地一声叫，一只大黑狗从暗处扑上来咬住了他，吓得他连连喊叫着往后退。
卞金凤生气了，用枪指住他：“为了你的家人，我们本不想杀你。其实你早就够死罪了。现在，我就代表中国人民处决你这个汉奸！”接着她手中的枪响了，吴大福倒在地上。
第二天，立即传开了：“汉奸吴大福被女八路杀了！”这一来，对汉奸又是一个震慑。
卞金凤风风火火地开展抗日工作，她也盼着于兆龙早日伤愈归队。
这时，又传来一个消息，说日军扫荡西山，把八路军的山洞医院炸了。卞金凤的心又悬了起来。她去找肖洪东，却遇到了白立轩。
白立轩领着群众刚从前线回来。他说：“敌人的便衣发现了山洞医院，进行了偷袭。幸亏八路军早得了消息，将医院转移了，伤员被分散安置在堡垒户家中。我估计于兆龙不会有什么危险。也许过些天，他的腿好了，就回来了。肖政委盼他早日回来比我们还急呢。”
卞金凤虽没有得到于兆龙的确切消息，却也放心了许多。她相信于兆龙伤好以后一定回来。想到不久就能与于兆龙在一起工作，她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还利用夜间悄悄回了一趟家，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母亲。
又过了几个月，于兆龙仍然没有回来。鲁中地委领导告诉刘梦求和肖洪东说，于兆龙暂不回黄龙县工作了。党组织发展他入党后，更觉得他是个人才，决定送他去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与他同去延安的七名同志，已经集结待命动身了。
卞金凤得到这个消息，既为于兆龙高兴，又为见不到他而遗憾。
刘梦求说：“延安是党中央和毛主席所在的地方，能去延安抗大学习，那是很幸福的。我相信于大队长去了后一定会认真学，我们在地方上也要好好干，为了打鬼子，为了解放全中国，谁也不能落后。”
卞金凤觉得刘梦求说的对，于兆龙不在的日子，自己更得好好工作，要让黄龙县的人都知道，不仅黄秋虎有本事，他的媳妇卞金凤也是好样的。但她挂心的是没给于兆龙收拾几件衣服，也没给他做双鞋子。至于于兆龙在什么地方集结，刘梦求也不清楚。卞金凤又问肖洪东去延安多远？多少天能到？延安冷不冷？去延安能不能见到毛主席？
就在白立轩、卞金凤、宗胜、王占牛、赵万同入党宣誓的那一天，突然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国民党秦启荣部制造了泰和惨案。一批去鲁南干校参加学习的共产党、八路军干部途经泰和时，遭到了秦启荣部的袭击，除少部分人突围外，大部分干部牺牲了。去延安的同志也随着这批干部一起行动，准备经鲁南转去延安，为的是随着大队伍行动，求得安全。于兆龙就在这次行动的队伍中，他到底还活没活着，没有人知道。
卞金凤挂心极了，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几天的时间，瘦了许多。她真担心与于兆龙在山洞中的别离会是今生永诀。
肖洪东立即派人打探于兆龙的消息。他安慰卞金凤说，于大队长闯过了那么多关口，这一回也许能突出重围。但于兆龙到底是突围了还是牺牲了，他也不知道。
白立轩放心不下，要亲自去泰和一趟。他早年在泰和教过书，那里有他的学生。
刘梦求让人搞了头毛驴，又与肖洪东商量派小铁锤为白立轩牵驴子。白立轩扮成商人，小铁锤扮装小伙计。他们刚要走，卞金凤来了，她说也要去。
刘梦求说：“卞金凤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不能去。白县长和小铁锤一老一少，不太被人注意，你去了，目标就大了，不但帮不了白县长的忙，说不定还给他们添麻烦。”
白立轩同意刘梦求的分析，说：“金凤，我去和你去是一样，你就不要去了。”
卞金凤含着泪点了点头。
经过两天的跋涉和沿途据点的层层盘查，白立轩到了泰和。学生朱锡友也找到了。当问及泰和惨案时，朱锡友说：“听说路过的这二百多人全是共产党八路军的干部，是要到南边什么地方去学习的，却突然遭到了秦启荣部的包围，大部分人牺牲了。真可惜，听说这些干部打鬼子都是好样的。”
“有你认识的人吗？”
朱锡友摇了下头：“当时枪声响成一团，我全家人躲进了厢房里。我从窗口瞧见七八个人退到我家院中。他们发现我家是个四合院，没有退路，又想冲出去。这时秦启荣的顽兵追过来了，那七个人中有三个人被打倒在大门口了。活着的那四个人中有个大个子拔枪还击，打倒了两个顽兵，这才把他们倒下的人拖进了屋里。顽兵冲进了院子，喊叫抓活的。屋里的人通过窗孔向院子里打枪，又打死了一个顽兵，顽兵不敢向屋里冲了，屋里也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顽兵大概以为屋里的人全被打死了，砸开门冲了进去，看到屋地上有三具尸体，再仔细一看，屋顶打开了个天窗，顽兵立时呼叫，说共产党从房顶跑了，快追！顽兵追去了。”
“后来呢？”
"顽兵走了，我们进屋一看，俺娘哎！吓死人了。三具尸体的鲜血淌满了屋地，床上的床单被写上了血字。"
“写的什么？”
朱锡友去把大门关了，回来从床下取出一包东西。
白立轩、小铁锤帮他将血污的床单展开，只见上边写着“誓报此仇”四个字，落款是黄秋虎，但又被用血涂抹了，其痕迹尚可辨识。在下边另写下了三个字：共产党。
白立轩看到了黄秋虎三个字，立即想到了于兆龙。他想从学生口中多知道一点情况。问道：“你们打扫战场，还发现什么没有？”
朱锡友摇了摇头：“我们掩埋尸体时，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全被血染透了，有个人的内衣口袋里有封信，也被血水浸泡了，上边好像写着延安什么的。”
“那信呢？”
“信被血浆泡得展不开了，我们又怕有人来搜，便和尸体一起埋了。”
“他们从房顶逃走后，冲出包围了没有？”白立轩问道。
朱锡友不知道。
白立轩怔怔地出神。于兆龙生死难料。
朱锡友看到白立轩面容愤慨，说：“老师，现在不是讲国共合作吗？秦启荣怎的打起共产党来了？这不让日本鬼子高兴吗？”
白立轩长叹一声：“逆贼呀逆贼！逆贼不除，国家怎兴？”
白立轩和小铁锤又访了两天，找人了解情况，但他们并不比朱锡友知道得更多。至于于兆龙更是无人知晓。
小铁锤看白立轩心焦得吃不下饭，唯恐他病倒了。他没忘了临出发前刘梦求和肖洪东叮嘱他照顾好白立轩。想到这里，他心里着急，说：“白县长，您老年龄大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免得刘书记和肖政委挂念着。”
“回吧！”白立轩怀着满腔的仇恨和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回到驻地，小铁锤便赶忙去给白立轩弄饭吃。房东给煮了碗面条。小铁锤端着刚要往外走，又遇上卞金凤急急地进来了。小铁锤知道她要找白立轩，便喊住了她：“金凤姐！于大队长的确切消息没得到，白县长心里很着急，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你说话可要……”
卞金凤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她把碗接过去，“我去送吧。”
白立轩一个人在屋里对着窗口发呆。
卞金凤来到他身后，说：“白叔，吃点饭吧，你年龄大了，更得注意身体。”
白立轩转过身来：“金凤，于兆龙死活难料，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们都得挺住！为了报仇，我们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挺不住的吗？”
“白叔，我们要抗日救国，怎的就这么难呢？”卞金凤流泪了。
“金凤，男儿无泪！女孩子也不应有泪！我相信我们的毛主席、党中央不会容忍这些奸逆做恶妄为的。”
卞金凤抹了把泪水：“我听你的话，你吃了这碗面条吧！”她将放在桌上的那碗面条又向白立轩跟前推了推。
“把一切痛苦压在心底，还得下村去发动妇女抗日。”白立轩说。
“白叔，我会干得更好的。”
“有这句话，才称得起是我中华儿女。挺起脊梁来，要有咱中国人的骨气！”
“是！白叔。”
“永远记住，面对危难，咱中国人不流泪！”白立轩像一尊雕像一样站着，怒视着窗外。他像是在告诉卞金凤，也像是告诉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