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不甘心谷野带领的几十名日军在桃花峪全军覆没,于是从周边地区调集了日军和清乡队对作为沂蒙山前沿阵地的黄龙县反覆扫荡。为了威吓民众,工板少佐还提出了“火烧黄龙,踏平沂蒙”的口号。日军所到之处,烧杀掳掠,修据点、建岗楼、挖封锁沟、筑封锁墙。强迫老百姓登记造册,办理“良民证”,出门要报告,赶集要搜身。
李相藩逃回黄龙城以后,虽然受到了工板少佐的严斥,但他总算庆幸自己拣了条命回来。虽然小妹跑了,申怀中也跑了,但这都无碍于他耀武扬威地当清乡队大队长,不仅依然有酒有肉,照样可以嫖女人。他的把兄弟为他请酒压惊,李相藩深有体会地说:“不管跟着谁干,首先要保住自己这条命,丢了命就什么也没有了。”
黑虎山杨中九看到日军势力强大,便想公开投日,不再半遮半掩地混日子。但他看到李相藩逃回去后,依然是清乡大队长,如果自己这时去黄龙城投鬼子,至多弄个清乡队大队副。他虽然与李相藩称兄道弟,但他也知李相藩的狠毒,便不想受李相藩约束。这时正看到国民党新编第四师吴化文部投降日军,被编为伪汪精卫和平建国军第三方面军,杨中九于是投到吴化文门下,接受吴化文收编。他的队伍仍然驻在黄龙县内,虽然听命于日本人,但不受李相藩管辖。
面对强大的敌人,八路军开展游击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与敌人转山头,铲除伪政权,拔岗楼,直搅得扫荡的日伪军疲于奔命。
为了对付敌人的扫荡,八路军战地医院将伤员们分驻进了几个山洞。由于缺乏药品,医生不得不采用一些民间的中草药偏方。于兆龙伤势重,时有昏迷,医生说他失血过多,必须输血。
卞金凤很着急,说:“医生,抽我的血给他吧。”
“你是什么血型?”
卞金凤从未检测过血型,对这个名词也是第一次听到,说:“医生,你给我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医生为难了:“我们没有条件检测血型。”
钟必胜来看于兆龙,知道了这件事,他说自己检测过,是O型,可以给于兆龙输血。
“司令员,你那么忙,又要指挥作战……”医生不忍心抽他的血。
“没有问题,我身体好着呢!”钟必胜又悄悄告知医生,“这位于大队长,一定要救活他,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日本鬼子听到他的名字都胆寒!来,抽血吧。”
医生只得遵照钟必胜的要求办。站在一旁的卞金凤看到钟必胜的血流到于兆龙身上,她好感动。
输血后,于兆龙精神好了些,但两天后又发起高烧,身上热得烫人,神志又昏迷了。医生用尽各种办法,于兆龙高烧不退。卞金凤守护在床前,看到于兆龙嘴唇都干裂了,她不时用汤匙为于兆龙喝水。于兆龙昏迷得不知道下咽,卞金凤焦急得用双手扒开他的口,用自己的嘴含着水口对口地送入于兆龙口中。
“医生,别没有好办法吗?”卞金凤要哭了。
医生说:“伤员失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又并发了炎症。现在最好使用盘尼西林,但我们没有。前几天通过地下组织从青岛购得一部分,在途中被敌人劫去,我们还牺牲了一名同志。”
“这种药,省城有吗?”
“省城应该有,司令员已派人连夜去省城了。”
卞金凤听说这是救于兆龙的唯一希望,她想去省城一趟。当年,她跟父亲在省马戏团时,父亲有医药界的朋友,那些叔叔们都是挺义气的。她去找钟必胜,想亲自去省城。
钟必胜说:“我们派去的同志应该快回来了。你还是好好照顾于兆龙吧!”
卞金凤很感动钟必胜想得周到。
于兆龙已昏迷三天了,医生说再搞不来药,于兆龙的生命怕保不住了。卞金凤日夜守护着于兆龙,眼睛也不敢眨。她用湿毛巾一次次地敷在于兆龙那发烫的额头上,一次次地呼唤着他。于兆龙只是昏昏地睡,卞金凤要急死了。
第三天夜里,去搞药的同志带着一身风尘回来了,进门就问:“伤员还好吗?”
医生说:“还在昏睡,药呢?”
“带来了。”他撕开自己的棉衣,取出药品,“路上遇到几次搜查,总算没被搜去。”
医生十分高兴,说:“谢谢你,于大队长有救了。”
卞金凤一听于兆龙有救了,激动得一下子跪在了购药人面前:“恩人!我替于大队长谢谢你!”
购药人赶忙扶起卞金凤:“谢什么,都是为了抗日。”
医生于是忙着去为于兆龙用药。
钟必胜听说搞回药来了,也赶了过来,他想表扬购药人时,发现他依着块石头已经睡着了。有人要唤醒他,钟必胜不准,说:“他大概三天没睡了。”于是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轻轻地盖在了他身上,赞叹地说了句:“好同志,睡吧!”
这一切卞金凤都看在眼里。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使她受感动。她只想有一天能让于兆龙知道,他的命是怎样被八路军救活的。
肖洪东看到一些轻伤员的伤渐渐好了,他想请示司令员和政委,关于义勇队归建的问题。
钟必胜说:“这事我们也正要找你呢。根据上级指示,要扩大沂蒙山抗日根据地,中共鲁中地委的意见是将黄龙县一带,首先扩大为游击区,建立地方武装,并组建黄龙县抗日民主政府。”
陈政委看了看肖洪东:“根据鲁中地委的提议,我们支队党委同意派你去黄龙县以义勇队为基础,成立县大队。你任县大队政委,在于兆龙同志养伤期间,你代行大队长职务。”
“这……”肖洪东感到有点儿突然,同时也感到这副担子很重。
“洪东同志,党组织知道你去义勇队干得很好,义勇队的同志拥护你,你开展工作有基础。”陈政委说。
“义勇队的同志都感到参加八路军很光荣,如果再回地方……”
钟必胜说:“主力部队和地方武装都是为了抗日,地方武装不仅更有利于开展地方斗争,而且易于组织和发动群众,还可以为主力部队输送兵源,洪东同志,相信你能干好!”
肖洪东知道既是组织决定,自己只有服从,说:“对地方工作,我心中无数,但我会尽力的。”
“从我们选遣支队出去的同志都是好样的。”陈政委鼓励说。
“请司令员和政委放心,我不会给我们支队丢脸的!”
“好!我就要你这句话。”钟必胜说,“我和政委相信你。”
“至于县委、抗日民主政府和县大队的组建,待你向鲁中地委报到后,地委领导自会与你商量。”陈政委说。
“敌人已基本控制了黄龙县,开展抗日,困难很多。请支队首长多给予支援。”
“这不用你说,我们还是一家人嘛!”陈政委说。
“组织上既是定了,我想先去看一看于大队长,然后就去鲁中地委报到。”
“于兆龙伤势重,不宜与人多说话,我看你还是先去地委报到,你可以与申怀中、李相英同行,组织上决定让他们二人去大众日报社工作,你送他们去报到。”
“是!首长!”肖洪东干练地敬了个军礼。
经过治疗和卞金凤的精心护理,于兆龙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除了断腿没有痊愈以外,其他的多处伤口基本愈合了。卞金凤很高兴,每天为于兆龙喂水喂饭。
于兆龙说:“金凤,你瘦多了,都是为了我。”
卞金凤笑了笑:“也许瘦了,可是看到你好起来,你不知我心里有多高兴。”
于兆龙知道卞金凤说的是真话,但他还是说:“金凤,谢谢你。”
卞金凤坐在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任何别人为你做一件事,你都可以谢,唯独我为你做千件万件事也不用谢!为什么?我是你媳妇呀!你媳妇为你做事,你也要谢,那多累呀!多生分呀!两口子之间谁为谁做事都是应该的!”她看了看周围没人,附在于兆龙耳边说:“以后我们结了婚,金凤为你生儿育女都是应该的,你也要谢?”
于兆龙笑了:“金凤,别说了。”
“我就是要说,想想前两年,让你骗得我好苦,老是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黄司令在南山里,一时找不到。让我苦苦地盼了一天又一天,原来黄秋虎就是你!你真会装!”
“金凤,我也是没有办法嘛,我又没有带兵的经验,那时候……”
“那时候,你不承认是黄秋虎,我也不准你抱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吧?在村后草地上,我拒绝了你,其实,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怕对不起恩人黄秋虎,我要报他的恩!”
于兆龙很感动,拉住了她的手:“金凤,你真是个好姑娘!”
卞金凤俯下身,在于兆龙腮上响响地吻了一口:“难得你这样夸我。兆龙哥,金凤有多少话要对你说。”
“机会会有的,让你说个够,让你说一辈子!”
“不!我想守着你过几辈子呢!”卞金凤说着回头端过饭碗,“来,吃饭吧,再不吃,饭就凉了。”她舀起饭,要喂于兆龙。
“我这手也能动了,我自己吃吧。”
“看你,又要谦虚了是不是?我还是告诉你,你不要忘了,身边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你媳妇。来,听话,吃!”卞金凤将饭送到了于兆龙嘴边。
于兆龙刚吃过饭,一名战士进来报告说:“于大队长,有人看你来了。”
“谁?”于兆龙一抬头,只见“神神”摇着尾巴,领着一个络腮胡子、肖洪东、宗胜、小铁锤进来了。
于兆龙受伤后,“神神”仍然是陪在他身边。于兆龙跟着医院住进了山洞,“神神”便守候在洞口。也许是看到小铁锤等都是熟人,它没有叫一声,便为之引路了。
不等于兆龙说话,那个络腮胡子早抢上前来了:“于大队长,还记得刘卖油吧?”
记得,记得。你参加八路军了?”于兆龙还记得刘卖油曾宣传过八路军好。
刘卖油笑了笑:“我还是卖油。”
“你不是一直想找八路军?现在找到了,你又不参加了?”
肖洪东笑了笑:“他本来就是八路军,是我们的老指导员。是党组织调他到地方上工作才去卖油的。”
“这么说,你刘卖油早就是共产党了?”
刘卖油很随便地一笑:“嘿嘿!也算是吧。”
于兆龙的眼睛睁大了。
肖洪东说:“老指导员的名字叫刘梦求,因为他去卖油,人们就把他叫成刘卖油了。”
刘卖油一直在笑。
“你是以卖油为掩护?”于兆龙抓了抓头皮,他终于明白了,“我那时真是有眼无珠,竟把你赶走了。”
“你怕共产党,怕八路军嘛!又看我脸儿长得黑,就更讨厌了。”刘梦求半调侃着说。
“赶走了你,使我错过了早一步认识共产党的机会。幸亏以后老肖来了……”
肖洪东笑了笑:“老于,咱们是一家人,不能相瞒了。告诉你,当初就是这位老领导荐我到你那儿去的。他说,于兆龙只相信自己,排斥所有的党派,我已经被他赶出来了。你去了以后先不要暴露自己是共产党,否则你根本开展不了工作,他也会把你赶出来。”
于兆龙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怔了半天:“我于兆龙自以为也算聪明,想不到被你们俩算计了!”他接着哈哈笑了,笑了一阵子,又大叫,“好!算计得好!”他高兴地分别紧紧握住了刘梦求和肖洪东的手,“不过,这一回你们是非介绍我入党不可了。”
刘梦求:“你入党,自会有人介绍,这是水到渠成的事。看来,你是真不怕共产党了。”
“我真傻!那时我怎的就不问一问你们,共产党到底是干什么的呢?”于兆龙说。
“那时,你不想问,也不想听,我们也就没有机会向你介绍。”肖洪东说。
于兆龙看了他一眼:“老肖,听说你调回黄龙县工作了,这一回该承认自己是共产党了吧?”
肖洪东说:“党组织尚未公开,但对你是勿须保密了。最近中共鲁中地委任命刘梦求为黄龙县委书记,黄龙县召开了各界代表会议,成立了抗日民主政府,各界公推白立轩先生任县长兼县参议长,鲁中军区批准以义勇队为基础成立黄龙县大队,你我分任大队长和政委。”
于兆龙看了肖洪东一眼:“你小子兼着大队长不就行了?让我留在部队上吧!我真羡慕在主力部队干!”
“这可由不得你和我,再说那大队长也非你莫属,黄龙县的百姓还都盼着认识一下黄秋虎呢。”
刘梦求说:“我和洪东同志过来,一是看看你,希望你好好养伤;二是将那些伤愈的同志带回去,你看,宗胜和小铁锤都想跟我们回去。”
于兆龙看了看宗胜和小铁锤:“你们的伤好了?”
“我头上的伤好了,我想回去打鬼子。”小铁锤说。
“你的腿呢?”于兆龙又转向宗胜。
“已经能走了,回去锻炼一下,也许恢复得更快。”
于兆龙吸了口气:“你们有什么招儿能使伤口比我好得快?”
“你伤势重,又是多处负伤,脱离了危险已是一大胜利了,你着急什么?”肖洪东说。
刘梦求又看了看卞金凤:“你就是卞金凤同志吧?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现在正在组建抗日团体,县委想让你担任黄龙县妇女抗日救国会会长,这个担子很艰巨,也很光荣。待于大队长伤好以后,你们一块儿回去赴任。”
于兆龙一听,这一回黄龙县的抗日斗争是有领导有组织地要开展起来了,他立时觉得待不住了,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走,于是着急道:“金凤,我这伤已经好多了,我住在这里,不方便处由同志们照顾一下就行了。我看,你跟着刘书记和肖政委马上回去开展工作。”
刘梦求说:“老于,我和老肖过来可不是催卞金凤去上任的,只是顺便向你通报一下黄龙县的抗日工作。卞金凤还得好好照顾你,直到你的伤完全好了再说。县妇救会的工作暂由赵青云同志她们干着。”
于兆龙很了解卞金凤大胆泼辣,发动妇女抗日,一定是把好手,说:“我不能前去杀敌,这已经够叫人焦急了,金凤再待在这里陪我就太浪费人了。”他又转向卞金凤,“金凤,咱要以抗日大局为重!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你回去做好抗日工作。”
经于兆龙再三劝说,卞金凤终于同意先回黄龙县。临走她把替于兆龙保管的那枝枪从身上拿下来,说:“这枪还给你,如果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许用得着。”
于兆龙没有拒绝,他深知军人是不能没有枪的。
刘梦求、肖洪东他们向洞外走去。于兆龙看到“神神”摇着尾巴去送人,他马上又喊回了小铁锤。
“大队长,还有事?”
“‘神神’跟咱俩特别亲,这些天照顾它不够,它瘦多了,你把它带回去,和金凤好好喂喂它,它也可以跟你们做个伴儿。”
小铁锤看“神神”确是瘦了,心疼地抚摸着唤了唤它。“神神”一双眼睛紧望着小铁锤。
于兆龙的手伸向“神神”的头:“‘神神’,你跟小铁锤回去,好好听他的话,等我伤好了再去找你,懂吗?”
“神神”似乎明白于兆龙的意思,汪汪地叫了两声。
“‘神神’跟我走。”小铁锤很喜欢“神神”,难得于兆龙能放心地将“神神”交给他。
“神神”望着于兆龙。于兆龙挥了下手:“跟小铁锤走!”“神神”一步三回首地跟着小铁锤出洞去了。出了洞,它又向洞中叫了两声,以示告别。
卞金凤出了洞,又急急返了回去,对于兆龙说:“我说要你照顾好自己,你可别当儿戏。”
于兆龙笑了:“看你,我又不是小孩子。”
卞金凤又俯到他床前:“我是你媳妇,要你照顾好自己,你得听话。”
“好!听话,听话。”
卞金凤向于兆龙微微一笑,出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