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军包围桃花峪的同时,日军大队长工板要宪兵队突审田家北,想从田家北口中获得情报,以配合谷野,剪除义勇队。
孔云石为门婿的被捉,十分着急。他跑到宪兵队去说明自己的门婿是忠心为皇军效力的,与外界没有什么联系,但宪兵队不听,硬是将田家北往死里整。
孔兰笙得知田家北被整得几次昏死过去的消息后,哭着要她父亲想办法救田家北。
孔云石一筹莫展,说:“我去找宪兵队,人家根本不听我解释,一点儿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怎么办?就这样看着家北被整死吗?家北要是死了,我和孩子也不活了!呜呜!——”孔兰笙又哭了。
孔云石紧锁眉宇,半天不说话。
“你给他们当县长,天天说皇军如何如何和中国人友善,为他们卖力,到头来连自己的门婿都保不了?”
“我这个县长是吓唬中国老百姓的,对皇军……一切都得听人家的!”
“当这样的儿县长,还不如不当,免得让人骂。”
“你说什么?”孔云石火了,给了孔兰笙一巴掌,骂道:“有人骂我是汉奸,还没有人叫我儿县长,……”
“呜……!我不活了!……”孔兰笙抱着头向门外柱子上撞去,幸亏被卫兵拉住。她还在哭嚎,“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孔云石没有办法,只得提了重礼,硬着头皮去找工板。
这时,工板正呆立在电话机旁。刚才电话铃响,他以为是谷野要向他报告战况,急忙将话机抓了起来。打电话的不是谷野,而是他的表兄——驻泉城日军司令部松尾大佐打来的:“工板君,我最近回了趟日本,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你母亲去世了。很遗憾,她死的时候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却没有见到你,……”
“啊!……”工板失神地呆住了。他虽然从妻子上次的来信即知道母亲患病,但他总以为母亲会好起来,想不到竟这么快去世了,这使他感到悲苦和愧疚。如果不是自己被拖进了战争,而待在母亲身边的话,母亲没有对儿子的思念和忧虑,她一定不会死。自上次接到信后,他曾盼着回家去看望母亲,想不到却成了永久的遗憾。他不知道母亲的后事是如何处理的,也不知妻子樱君美是如何双眼望穿地盼着他回去。这场无休止的战争还要打多少年?他原以为只要征服了中国,就有回去的可能,但什么时候才能征服中国呢?他看不到希望,但又不敢流露出半点儿的悲观情绪。他心中的烦恼正没处发泄,卫兵进来说:“报告长官,孔云石县长到!”
工板放下电话,急忙调整了一下情绪和面色,示意让孔云石进来。他自己也坐回了椅子上。
孔云石进来了,手中提着礼品,见了工板,脱帽哈腰:“工板太君!”
工板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
孔云石放下礼品,没敢坐,定了定神说:“工板太君,我是为田家北的事来麻烦您的,家北是皇军的翻译,我家门婿,一向对皇军忠诚,认真效力……”
工板一听,面色立时严肃了:“田家北,奸细的有!伙同其父勾结于兆龙,多次欺骗皇军,还骗走了皇军的枪支。田家北辜负了皇军的信任,杀头的有!”
“工板太君,田家北是冤枉的,请太君看在我为皇军做事的份上,放了家北,我保他好好为皇军效力!”孔云石说。
“你敢为他说话?你的与他同伙?”工板怒视着孔云石。
“太君,云石是忠心耿耿为皇军效力,敢以性命担保!”
工板盯住他:“你的门婿沟通于兆龙,合伙骗取皇军的枪支,你的为什么不报告?你门婿还与什么人往来?”
“太君,我的门婿除了为皇军做事,不会和别的人往来!”
“你敢保证?”
“我敢保证!”
这时一名宪兵走了进来,用日语对工板说:“田家北受刑不过,终于招认申怀中与他有联系,并向他告诉过一些外边的情况。”
“申怀中什么人的有?”
“申怀中是李相藩的副官,实际上只为李家一家人服务。”
工板想了想,把桌子一拍,“抓!审!”
宪兵转身去了。
工板又看了看孔云石,越发不相信他所说的田家北不与他人往来的话,说:“你要告诉田家北,还有什么瞒着皇军,要统统地说出来!”
“太君,家北绝不会欺瞒太君!”
“你敢替他隐瞒,皇军要审查你!”工板的目光像剑一样直刺孔云石。
孔云石打了个寒战:“太君,我……”他有点不知所措。
“你的欺骗皇军,县长的还要不要当?”
孔云石此时不但不能替田家北解释,连自己也说不清了。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是谷野打来的。他向工板报告已将义勇队包围在桃花峪。
工板有些高兴:“抓住黄秋虎,我为你晋级!”他以为抓住黄秋虎,不仅可去一心腹大患,田家北的情况也就容易搞清楚了。
他刚放下电话,宪兵队又有人急急跑来向他报告说,申怀中不见了,他母亲的灵棺也不见了,在停放灵棺的关帝庙里发现两名清乡队的尸体,很可能是被申怀中掐死的。
“为什么不追?申怀中死了死了的!”工板十分震怒。
“城门上的卫兵说,申怀中一早就坐马车走了,现在已经半天了,怕是追不上了。”宪兵报告说。
“八格呀噜!李相藩守着这样的人竟然没有发现!”听说申怀中跑了,工板又迁怒到李相藩身上。他知道李相藩正领着清乡队在桃花峪配合日军进行扫荡,这时候找不到李相藩。
“田家北既然供认申怀中曾为他提供过外界的情况,看来他们极有可能是同党!”宪兵队的人说。
申怀中跑了,又断了一条线索,工板很懊丧,他用利剑一般的目光盯着孔云石:“是你的送信,让申怀中跑了?”
“工板太君,这是没有的事。我只和李大队长打交道,从不与申怀中来往,他的什么事我完全不知道。”孔云石解释说。
“田家北的知道,你的不知?”工板那目光直刺得孔云石胆寒。任凭孔云石如何解释,工板全然不听。直到此时,孔云石才想到自己曾是那样卖力地吹捧中日亲善,诱骗中国百姓听从于日本人,那是何等地自欺欺人。
工板看孔云石不说话,以为他真的胆怯了,向宪宾们挥了一下手。
宪兵明白工板的意思,对孔云石厉声道:“孔云石,跟我们走一趟吧,请你把事情说个明白,也顺便劝劝你的女婿。”
孔云石万万没想到自己前来为女婿说情,倒落了个如此结果。他觉得日本人太对不起自己对他们的一片忠心,向工板道:“工板太君,无凭无据,为什么这样待我?”
工板甚至对孔云石连看也不再看一眼,吊着眼子,向宪兵再次挥手。
宪兵拖了孔云石就走,再不容他分辩。
申怀中是这天早晨逃离出城的。天亮以后,他先到济世药店找到了李仲鸿,要他抓紧给弄一套男装,送到关帝庙去。他自己又去街上雇了辆马车,请人到关帝庙帮忙将灵棺抬到了车上。
这时李仲鸿送男装来了。申怀中要马车夫在庙门口守着马车等候,他们二人进庙让李相英去改装。申怀中乘机将眼下的情况告知了李仲鸿,说:“敌人虽然不了解你的情况,但也要提高警惕,待我见到于大队长时,我自会向他汇报。”
李相英正在改换男装,昨天在此帮着守灵的清乡队员王斜眼已到了院门外。他看见庙门口停着马车,灵棺也抬了上去,便急忙进院来找申怀中。院中没有人,他听到庙里有动静,便向庙里走来。申怀中听到院中有脚步声,刚要出门察看,王斜眼的脑袋已伸进了庙里,而且看到正在换装的李相英,他立即问道:“申副官,你这是……”
“我要回家葬母。”
“回家葬母?李大队长不是说等他回来再帮你处理吗?”
“我们这些下人,就不要麻烦大队长了!”
王斜眼眨巴着斜眼,看了看申怀中等,冷冷笑着说:“不对吧!你是不是想乘葬母之际脱离清乡队?”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李大队长待我不薄……”
“既是待你不薄,你为什么不听李大队长的安排,还要私自回家葬母?”王斜眼又斜了李相英一眼,“这不是李大队长的妹妹四小姐吗?怎么换上男装了?申副官,你还要将李大队长的妹妹一起拐走吗?”
李相英怒道:“王斜眼,申副官和我们家的事,你管得着吗?你放老实点!”
“不是我要管,是李大队长早就怕你们心怀不规,让我在这里盯着。不出大队长所料,你们乘他不在,还真的要逃跑了?”王斜眼的话,招认了他就是李相藩派来盯视申怀中的,他冷冷地斜视着申怀中,“申副官,你今天犯在本人手里了,怎么处理呢?”
申怀中觉得一切都难以遮掩了,说:“我回家葬完老母回来后亲自向李大队长回报,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不要我操心了?哼,告诉你,没有李大队长批准,你休想走!”王斜眼冷冷地,“你以为我是谁?告诉你,我老婆是李大队长表姐的干妹妹,要不然,李大队长不会让我来盯着你。你现在必须马上将棺材抬回来,另外再给我五十块大洋,等李大队长回来后,我为你遮掩今天要逃走的事,就算是给你面子了。不然,我现在就去报告皇军!”
申怀中心想,甭说自己没有这么多钱,就是交了大洋,恐怕王斜眼也拦着不让出城,该怎么办呢?
王斜眼转身又看了李仲鸿一眼:“你是干什么的?……噢——是济世药店的李伙计,都是一伙的?”
申怀中乘王斜眼背对着自己,便向对面的李仲鸿丢了个眼色,两手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他正要上前,王斜眼又转回身,逼申怀中说:“申副官,你说怎么办吧?是掏出五十块大洋,让我给你遮掩呢?还是让我去报告皇军?”
申怀中看李仲鸿在王斜眼身后已做好了准备,便说:“王斜眼,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
李仲鸿从王斜眼背后扑上来,双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们……”王斜眼拼命挣扎。
申怀中把他的枪夺了,扭住了他的一臂。李仲鸿掐住他的脖梗不松手,一会儿,王斜眼口吐白沫,没了气儿。
他们刚把王斜眼的尸体放倒在地,又听到院中有人喊:“王斜眼,这灵棺怎的抬上马车了?”
申怀中从来人那奇特的公鸭腔,就知道是王盼财来了,赶忙和李仲鸿将王斜眼的尸体拖到了关帝神像后边。他刚转回身来,王盼财进庙来了。申怀中迎着说:“王小队长来了!”
“我来看看申副官这边有什么事?”原来王盼财小队是应该配合日军下乡的,但工板要审田家北,这案子又牵扯到是王盼财帮来春桃告的密,所以就把王盼财留下守城了。李相藩不在城里,王盼财更加肆无忌惮,黑夜跑去睡女人,天大亮才起床。他路过关帝庙时,看到门前马车上有棺材,又知道申怀中母亲的灵柩放在庙里,便走了进来。他看申怀中从神像后边转出来,心中便有些疑惑,问道:“申副官,这灵柩怎的放在马车上了?”
申怀中不敢再说欲回家葬母的话,说:“关帝庙是众人烧香之处,将灵棺放在这里多有不妥,我想另换个地方。”
王盼财将信将疑:“王斜眼呢,他没来帮忙?”
“王斜眼过一会儿就来。”
王盼财还是将信将疑,就在他转身欲待出庙的一刹那,从神像后传来呻吟声。王盼财猛地转回身:“什么人?”
申怀中说:“没有什么,是王小队长听错了吧?”
“不!我分明听到有人呻吟。”王盼财向神像后走去。
神像后的呻吟声是王斜眼发出来的。原来他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现在又缓了过来。李相英和李仲鸿躲在关帝像后正屏息静气地等候申怀中将王盼财打发走,突然听到脚下的王斜眼发出了呻吟声,吃了一惊。李仲鸿急忙伏下身,用双手掐住了王斜眼的脖子。
王盼财转到神像一侧,正看到了这一幕,立即惊呼:“啊!你们要干什么?”
申怀中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不等王盼财回首,猛地从背后掐住了他的脖颈。王盼财拼命挣扎,李仲鸿放开王斜眼,起身向王盼财的脑门狠狠击了一拳,王盼财立即白瞪了眼。申怀中和李仲鸿分别摘了王盼财和王斜眼身上的枪和子弹,又用枪苗子砸了他们的脑袋几下,看他们确实死了,这才放下心来。
李仲鸿说:“这两个小子仗着李相藩的势力,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回也算作恶到头了。”说罢,将尸体也拖到了关帝像后。
申怀中看了看李相英,问道:“害怕了吗?”
李相英此时倒很镇定,说:“我看明白了,这样的败类不除,还怎么抗日?”
“对狗汉奸不能手软!”申怀中一边说着,三个人刚要出庙堂,又见马车夫进院说:“长官,是不是马上要走?我想去解个手儿。”
申怀中说:“快去。”他看马车夫去了庙后,乘机将缴获的两枝枪抱到了车上,放进了棺材里,又让李相英坐上了马车。
马车夫回来了。申怀中对李仲鸿说:“我走了!”又回头对马车夫说,“出南门!”他自己也上了马车,将黑布幔放了下来。
马车夫将鞭子一扬,马车驱动了。
灵车走在街上,申怀中为避免与更多的熟人打招呼,自己也躲进了布幔中。大约行至街中心时,听到有清乡队员在街上问话:“喂,看到李家四小姐没有?老太太找她呢。”
布幔中的申怀中和李相英对视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马车渐至城门,申怀中掀开布幔,移身坐到了车前,准备与门岗打交道。
早晨的城门行人较少。守门的日本兵都是早饭后才到,此时只有清乡队员值岗。他们认识申怀中,不敢阻拦,只问了句“申副官,车上还有人吗?”
“有,我表弟,前来迎我母亲回家安葬的。”申怀中接着掀开车前布幔。清乡队员往车上一瞧,只见一个男子伏在灵棺上哭,便说了句:“申副官一路走好!”
“多谢关照!”申怀中说着,将布幔放了下来。
马车出了城,申怀中说:“老板,请你快一些,我多给钱。”
老板将鞭子一扬,马车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