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于兆龙告诉肖洪东，前半夜让部队休息，下半夜转移。肖洪东很佩服于兆龙的警惕性。于兆龙又到队员们的驻地看了看，便一个人慢步向村后山坡上走来。他想找个地方坐下来，静静地想想外出的事儿。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兵士还是很关心，很体贴的，而且也与他们同甘共苦，想不到有人却要逃走去投八路军。他以为这不是小事，如果开了这个头，自己的队伍几天就散了。他不明白，山那边的八路军有什么力量辐射到了山这边，那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他想亲自去一趟，探个究竟，但他不能直说，便谎称要去找黄秋虎。
他坐在石板上想得出神，“神神”蹲在一边陪着他。“神神”突然叫了两声，于兆龙喊住了它。
“于大队长，你一个人在这儿呢？”突然有人叫他。
于兆龙回首，见是卞金凤来了，“噢，是你！”
“于大队长，你这些日子好忙呢！”
“咱们还不是一样，你们外出贴布告也不轻松啊！”
卞金凤不想再述说贴布告的事，往前站了站：“于大队长，你再忙，我也想问你句话。”
于兆龙看她有些拘谨，说：“有话你就说！坐吧。”
“于大队长，最近有黄秋虎的消息吗？”卞金凤话一出口，脸上微微红了。他本来还算是个较泼辣的姑娘，但就是为了问这句话，却让她鼓了多少天的劲。
她没有机会与于兆龙交谈，更得不到黄秋虎的消息。自从到部队以来，她看于兆龙严肃归严肃，对队员们还是很疼爱的，凡是要队员所做的许多事，他都是和大家一起干，领着操练，领着瞄准，而吃饭时却是让队员们先去盛。一桩桩，一件件，卞金凤都看在眼里。她觉得于兆龙对己身要求很严，心地也善。她由此想到，黄司令既是任用于兆龙这样的人为大队长，说明黄秋虎也必定是个很有涵养的正派人。能找到一个正派人做丈夫，她心中才踏实。卞金凤天天盼着见到黄秋虎，于兆龙也曾答应为她帮忙，但一天天过去，于兆龙像是忘了这件事似的，从不对她提黄秋虎。她几次想问于兆龙，先是畏于他的严肃，又怕于兆龙笑话她不安心当兵，要急于嫁人，故羞于启齿。她心中着急，表面上却尽力显得平静，把焦急藏于心底。她也曾想到黄秋虎既是叱咤风云的英雄，当然是很神秘的，普通人想见他是不容易的。但神秘又往往最有吸引力，卞金凤实在想早一天见到黄秋虎，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正当卞金凤感到焦急又纳闷的时候，母亲来了。她几次特地来打探黄秋虎的消息，因为这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
“金凤，这么长时间了，你就一直没见到黄秋虎?”
卞金凤摇了摇头。
“于大队长也没跟你说过？”
卞金凤又摇了摇头。
卞母也感到着急。
“有人说黄司令在外地，也有人说于大队长就是黄秋虎，到底是咋回事，我一点儿也不清楚。”卞金凤说。
“你就没找于大队长问一问？”
卞金凤看了看母亲；“于大队长那么忙，为自己这点事，我不好意思去找他。”
“要不，我去问问他？”卞母说。
卞金凤立即阻止说：“娘，你也不要去，会让大队长笑话的。再说，那天于大队长开会，宣布黄司令派来了个肖队副，这样看来，黄司令也许是在外地。若没有黄秋虎，怎么会派个肖队副来呢。”
卞金凤这样一说，卞母也觉得有道理。
母亲走后，卞金凤依然是十分关注黄秋虎的消息，但还是见不到黄秋虎，甚至连议论黄秋虎的人也少了。那天，她正在做着饭，赵万同的一句话，又掀起了她心潮的波澜。赵万同说：“我们这队伍发展到这么多人了，都是于大队长一个人张罗操持。黄司令给派了个肖队副来，他自己怎的就不来看看我们大家呢？”
赵万同的这句话并不是专说给卞金凤听的，因为卞金凤知道自己父亲临终的遗言，只有于兆龙和白立轩知道，别人并不知情。正因为赵万同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感慨，才更激起了卞金凤的同感。她看了看赵万同：“赵大叔，黄司令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事恐怕只有于大队长知道。”赵万同说，“前些日子，有人猜疑于大队长就是黄秋虎……”
“爹，这是不可能的！”不等赵万同说完，赵青云就打断了他的话，“人家黄秋虎是司令呢，于大队长不就是个大队长吗？”
三人议论了一通，谁也说不清。
晚饭后，卞金凤留意到于兆龙独自到村后去了，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来找他。
于兆龙知道这是卞金凤最关心的事，也是自己最怕她提问的一件事。因为这件事，他没法回答。初识卞金凤时，尽管卞金凤阐述过她要嫁给黄秋虎的缘由，但于兆龙害怕亵渎了白龙雪的真挚感情。他觉得白龙雪的感情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洁白无暇，世界上的姑娘，惟有白龙雪才是最高贵的牡丹。那一天在白家庄听了白立轩夫妇的一番劝解，他承认他们是一番好意，自己今后应该面对现实。从那以后，他不再有意躲避卞金凤，对她的关照也多了一些，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与对待其他队员一样。他承认卞金凤长得很美，做事干练，直烈爽快。每看到她自觉地苦练刀枪，要杀敌报仇，就由衷地敬佩。对待这样一个纯情的姑娘，自己总是用假话欺骗她，他觉得惭愧，但不欺瞒她又有什么办法？他每与她相处时，总是不给卞金凤留下更多询问的机会。他对她的关照，也仅是一两句表示关心的话语而已，说过之后，马上借故离去。现在，卞金凤自己找上门来了，面对卞金凤的询问，于兆龙心里有些慌，因为他本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直到现在，他自己也说不清当初进小营据点收拾鬼子赖川的时候，为什么竟然编造出个黄秋虎的谎言来。那时候，他只想把谎言编造得天衣无缝，从没有为编造谎言而惭愧过。他所编造的黄秋虎震慑了敌人，鼓舞了民众，他甚至很得意。由此，他曾理直气壮地宣传过黄秋虎，并宣称自己是黄秋虎的部下。但自从来了卞金凤以后，他心里越来越虚，每看到卞金凤的认真和执着，便觉得难以面对她。现在，她把话问到自己当面来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于兆龙一边让卞金凤往青石板上坐，一边急骤地考虑如何回答她的问话。他以为卞金凤急于寻找黄秋虎，是为了表达感恩之情，不一定真的爱黄秋虎。她若一旦知道了黄秋虎并非是叱咤风云的英雄，而是于兆龙这么个平常人时，也许会感到失望的。但不管她怎么想，这个秘密，暂时不能公开。
卞金凤紧紧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于兆龙看了她一眼：“黄司令没到这边来。”他想不出别的说法，只能是按照以前编织的谎言相瞒。
听了于兆龙的回答，卞金凤感到很失望。
“卞金凤，我实在不明白，你何必苦苦地要找黄秋虎呢？你想想，他如果是又老又丑又有家室，你还找他干什么？”
“于大队长，这些我都想过了，黄秋虎是个为民除害的好人，他纵然很丑，我也不会嫌弃他；他要是个老人，我就好好服侍他。我想，他既是能杀鬼子，未必年老；他真是有妻子有孩子，我更不会破坏他的幸福家庭，只要能为他一家人洗衣做饭，做佣妇，我也甘心。黄司令帮我家报仇，对俺是涌泉之恩，我对他只能是滴水相报。他也许不在乎我的这点报答，但对他能相报于万一，也是我的愿望。”
于兆龙好感动，再找不出理由阻止她见黄秋虎。
“于大队长，俺娘嘱咐过，见了黄司令，先给他磕个头，说一声‘谢谢大恩人’！可是，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见到他，连一声谢谢的话也没说，你说我惭愧不惭愧呀？于大队长，你是真的没见到黄司令，还是不想告诉我？”
于兆龙语塞。是啊，这么长时间了，老是说没见到自己的上司，这与理与情都说不过去。
卞金凤看于兆龙不说话，觉得他可能有难言之隐。她心中一急，扑通跪在于兆龙面前：“于大队长，你告诉我吧，我是要报他的恩，又不是想害他。”
于兆龙赶忙起身去拉她：“别！……别……”
“大队长，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起来。”
“金凤，快起来，起来！”
卞金凤伏地不动。
“金凤，你起来，起来听我说。”于兆龙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卞金凤顺势握住了于兆龙的手：“大队长，你跟我说实话，金凤求你了。”在月光下，卞金凤闪动着一双妩媚的眼睛，紧紧望着于兆龙。
突然间，这么近地面对着一个美丽的姑娘，于兆龙有点紧张。
卞金凤看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声来，又问道：“大队长，金凤冒昧地问一句，有人说你就是黄秋虎？”
于兆龙心中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卞金凤竟是这样单刀直入地相问。他淡然一笑：“你相信？”
“许多人都说你做的事就像黄秋虎。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对不对，我只希望你真的是黄秋虎。”
于兆龙从她的话中，听出她乐意接受于兆龙就是黄秋虎这个事实，这就是说，她希望为之报恩的黄秋虎就是于兆龙。于兆龙感到了卞金凤的聪明，她用如此委婉的话语表达了自己对于兆龙的好感。于兆龙很激动，他既不忍心再对她说谎，却又不能实言，又是微微一笑。
“于大队长，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卞金凤握住他的手，紧追不放，火辣辣的眸子紧盯着他。她想从于兆龙的表情上捕捉到他心中的秘密。
于兆龙如此近地望着这热切的妩媚的目光和她泛起红晕的脸蛋，感到了她比平时更加俊美。难怪有那么多男子，说起卞金凤便为之倾倒。于兆龙感情的潮水一下子激荡起来，汹涌地冲撞着理智的大坝和感情的闸门。
卞金凤觉察到了于兆龙表情的微妙变化，她觉得自己的话把于兆龙说中了，于兆龙马上就会承认自己是黄秋虎这个事实了。
于兆龙的眼神确实有了点儿异样，面容泛起活泼的光彩，但还是不说话。
“于大队长，你是因为嫌弃金凤而不肯承认自己是黄秋虎吗？若真的是这样，你可以告诉我，金凤今后保证不再缠着你。”卞金凤露出了很委屈的样子，“大队长，你说呀！”她急得落泪了。
面对着卞金凤的火热情肠，于兆龙有些难以抑制自己了。她觉得自己实在难为了她，颇有些歉意地拉住她的手：“金凤，不要哭，我……”
卞金凤觉得于兆龙终于承认了自己是黄秋虎，怔怔地望了望他的脸，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于兆龙紧紧抱住了她。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只有两颗心冲撞得直扑通。卞金凤幸福得有些晕眩了。过了一会儿，她仰起脸子去看于兆龙。于兆龙拥着她，吻她。霎那间，于兆龙所有的担心和疑虑，全被卞金凤那滚烫的胸脯融化了，情不自禁地将她抱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把她轻轻地放倒在草地上。
卞金凤一切都顺从他的摆布和安排。
于兆龙望着平仰着的卞金凤，闻到了她那双突兀的乳峰散发出的少女的诱人的青春的气息。于兆龙陶醉了，伏下身去，跪倒在她的身旁，用颤抖的手去抚摸她的脸蛋，然后又从脸上慢慢地移向高挺的乳峰。
卞金凤激动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眯着眼睛，喃喃地说：“黄秋虎，我终于找到你了。”
“黄秋虎？”于兆龙那只即将移到乳峰的手，突然停止了移动。
卞金凤不知他为什么感情有了些微变化。他担心什么？自己是情愿要做他媳妇的，愿意侍奉他一辈子，让他幸福，让他快乐。她拉住了他的手：“从今天起，金凤把一切都交给你了。”她满脸幸福地等待他扑上去，掀起那狂吻的风暴，喷射出灼人的激情。
天上星星眨着眼睛，窥探着人间的幸福。“神神”默蹲在一旁，呆望着这动人的一幕。只有月芽儿实在忍不住，无声地笑裂了嘴巴。
于兆龙犹豫了一下，还是扑了上去，去吻她的唇，吻她的腮，吻她的脖颈。
卞金凤幸福地抱住他，喃喃地叫着：“黄秋虎，黄秋虎，我的黄秋虎！”
于兆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金凤，我喜欢你。但是，你对人不要讲黄秋虎。”
卞金凤睁开了眼睛，推开他的脸，问道：“怎么？你不是黄秋虎？”
于兆龙点了点头，他发烫的脸蛋被风吹得清醒些了。他想起这个秘密现在还不能公开。
“你不是黄秋虎？”卞金凤再次审视着他。
于兆龙又点了点头。
“你起来！”卞金凤严肃了，推开了扑在她身上的于兆龙。
于兆龙倒听她的话，顺从地坐在了一边，问道：“金凤，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卞金凤也坐了起来：“我是喜欢你！只可惜你不是黄秋虎，我这身子是给黄秋虎留着的。为了报他的大恩，我要把一个黄花大闺女交给他。”卞金凤说着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她以为于兆龙会对她发火。
于兆龙没有恼火，反而很平静。
卞金凤又解释说：“于大队长，你喜欢我，我很高兴。要不是为了报答黄秋虎，我就依了你。”
于兆龙终于冷静下来了，说：“金凤，你不用多解释了，我佩服你的情义，请你原谅我的鲁莽。”
卞金凤又看了看他，他到底说的是真心话，还是畏于黄秋虎是自己的上司，而不敢越雷池？卞金凤从他脸上却看不出遗憾的表情。
“于大队长，你不会记恨金凤吧？”
“不会！你放心，我要帮你找到黄秋虎，让你嫁给他。”
卞金凤很感激于兆龙对自己的理解，说：“于大队长，你能这样理解金凤，我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你为什么不是黄秋虎呢？”
“我……我一定帮你找到黄秋虎就是了。”
纯真的卞金凤望着于兆龙：“于大队长，黄秋虎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许多人把他传得神乎其神，其实他只是个一般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跟你说实话，他长得不算漂亮，却也不丑，和我们这些人差不多。”
看于兆龙心平气和，说得也认真，卞金凤心里踏实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