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声正在绝望之际，山下的枪声突然稀了，接着看见一股日军撤去了。

　　有人说：“中午时分，东北方烟火冲天，莫不是鬼子的小营据点被人夺了？”

　　高金声想起自己也曾望见过冲天烟火，当时他只顾指挥阻击日军，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听人一说，觉得或许有道理，说：“莫不是刘同敬的九支队过不了青崖顶，转去拔鬼子据点了？用夺据点的办法迫使敌人退兵，这无疑也是救援解围的一种打法。”他以为这不是秦启荣的谋略，便是刘同敬的招数。只是遗憾援兵略迟了一步，自己部队损失严重，妻女丢了，家藏珍宝全损失了。高金声不敢多想这些事，他知道围山的日军还会调整部署，于是决定抓住这个机会，赶快突围。他重新编制了队伍，先派出小股部队向山左佯攻。待日军运动兵力进行阻截时，高金声亲率主力向后山发起了猛攻。

　　山后是奉命围山的清乡队，调走了一部分后，剩余的以为高部已垮，正要庆贺呢，没想到高部冲下山来，而且有着猛烈的火力，待向日军报告时，高金声已率部杀出了重围。

　　高金声清点人数，仅剩百余人，粮食物资损失殆尽。遥望山下，心爱的坐骑雪里白不见踪影，也不知死活。高金声已成惊弓之鸟，虽然突出重围，却仍不见接应他的队伍，又怕日军来追，于是率残部向黄龙山边缘地区转移。黄龙山中虽没有秦启荣的队伍，他相信于兆龙不会对中国兵自残。

　　高金声再派人与秦启荣联系，却联系不上。经过打探，他终于知道前来救接他的九支队并没有对日军作战，刘同敬唯恐损失了自己的兵力，在青崖顶外围向日军背后打了几枪，就抓紧跑了，他哪里还管高金声的死活！

　　高金声感到愤怒，想不到同为秦启荣三纵队的兄弟支队，刘同敬竟见死不救，而秦启荣也不追究。他感到自己接受秦启荣改编，显然是被他耍了。

　　这时又有人向他报告说：“高司令，根据确切情报，拔除鬼子小营据点，侧应我部杀出重围的是于兆龙的义勇队。”

　　“是他们？”高金声不太相信这个消息，他知道于兆龙部虽号称一个大队，实不过百余人，他们有拔据点的能力？他让人继续打探。

　　打探的人很快又回来告诉他，义勇队在壶口谷伏击了日军木下小队。这更令高金声惊愕不已。

　　于兆龙进入了山谷，木下领着日本兵气势汹汹地向谷中走来。一个个日本兵头戴前边有帽舌的“和尚”帽，帽后及两侧所缀的黄皮披在头上闪动着。

　　木下一边行进，一边连呼“考道母”，他想追上牧童，劫走他的羊群。

　　牧羊的小铁锤看到于兆龙把鬼子引来了，便抽打着羊群向凸出的崖塄后赶去。转过崖塄，就看到了崖上垂下的绳索。

　　肖洪东在崖上看得清楚，口中说了句：“叫法西斯有来无回！”接着将两手做成喇叭状向着崖下喊：“小铁锤，快抓住绳子！”

　　突出的崖塄正挡住了日军的视线。小铁锤急忙把绳子套在身上，队员们迅速将他提到了崖上。

　　队员们看于兆龙领着日军走向谷底，都瞪大了眼睛想接应他脱离日军。

　　肖洪东望见于兆龙没有骑马回来，知道那马一定是被日军扣留了，便做好了接应于兆龙的第二套准备。

　　在于兆龙身后的木下刚刚拐过凸出的崖塄之时，肖洪东一勾扳机，向木下打了一枪，也许是由于紧张，子弹从木下身边飞过，竟没有打中。

　　木下一愣，赶忙向崖塄后侧退去。

　　崖上的肖洪东命令队员们：“压制日军，不准他们越过崖塄子，接应大队长！”

　　义勇队员们的子弹集中射向崖塄子下边，日军慌忙向后退去。

　　越过了崖塄子的于兆龙知道这是战友在接应他。于是急忙赶到崖下，见崖上的绳子已经垂下，刚要伸手去抓，他身后突然打起枪来。

　　原来木下意识到中计，匍匐着转过崖塄来寻于兆龙，正看到于兆龙欲要抓绳上崖，于是向于兆龙打起枪来。

　　肖洪东带头压制日军火力，日军躲闪在崖塄后，仍不时地打枪。

　　于兆龙知道此时登崖，极容易成了敌人的靶子，于是穿越崖下的小树林，向北侧转移。待日军发现于兆龙的身影时，他已经跑到那条“驴路”下，侧身钻进了“驴路”。“驴路”如夹缝般狭窄，于兆龙一钻进去，身体便全被遮挡了，任日军的枪弹打在土崖上噗噗冒烟，于兆龙却安全地爬上了悬崖。

　　肖洪东看于兆龙安全回来，心里特别高兴，说：“老于，你本来是去引日本狼，现在又多引来了一群狗！”他往南谷口一指，“那边打得很激烈，张立根他们好像正与清乡队交火。”

　　于兆龙抹了把汗说：“既然又来了一群狗，那就连狼带狗一起打吧！不过，张立根那边人不多，你再领几个人过去支援一下，这里有我就行了。”

　　肖洪东虽知道于兆龙很劳累，但这个时候，再劳累也只得坚持了，于是领人跑向南谷口去。

　　原来清乡队刚进入南谷口中，即听到谷中响起枪来，他们怕中了埋伏，于是急急向后退，张立根命令开枪阻截。

　　清乡队知道中计，依仗着还没有完全进入谷中，拼命后退突围，战斗激烈。

　　肖洪东率人赶到，与张立根等一起阻击清乡队，又一起大喊：“缴枪不杀！”

　　已进入谷中的清乡队，看突围等于送死，只得举着枪爬上崖来。

　　木下知道中了埋伏，但一切都晚了，在谷底命令抵抗。

　　于兆龙下令队员们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瞄准目标射击。

　　日军在谷底找不到避身之处，向西崖打枪射击，自己向没有枪声的东崖下退去。

　　埋伏在东崖上的王大武高兴了：“我们大队长料事如神，日本鬼子真来了。”他们俯视谷底，看到鬼子的狼狈样，十分开心：“你狗日的也有今天！”看到日军来到了崖下，西崖的火力已所难及，王大武说：“狗日的不想吃花生米，就吃黑甜瓜吧！”接着和两名战友扔下去三颗手榴弹。

　　随着轰轰的爆炸声，日军一阵惊呼惨叫，未炸死的又向西边跑去。

　　“弟兄们瞄准了打，这一回叫他一个也跑不了。”西崖上的于兆龙喊着。

　　几名日军逃向南端谷口，被义勇队的枪弹打了回来。

　　义勇队员们居高射击，日军如釜底烤蚁，全乱了阵脚。

　　木下命令在一砂石堆上支起了重机枪，对着西边悬崖扫射起来。

　　于兆龙一边喊叫队员们注意隐蔽，一边绕到一侧处，用枪瞄了瞄，一勾扳机，将日军重机枪射手击毙。接着一枚手榴弹落了下去，机枪被炸哑了。

　　日军狼奔豕突，终于发现了西边悬崖上的那条“人路”，于是有几名日军争相攀登，欲从此攀上悬崖。守护在此的义勇队员才要开枪，于兆龙早赶了过来说：“不要慌，准备手榴弹！”待三名日军挤身到最狭窄处，于兆龙一示意，一枚手榴弹飞落在日军当中，日军惊呼间，手榴弹爆炸，三名日军一起丧命。

　　子弹在日军头上跳舞。日军如网中之鱼，难以施展火力，转眼间，已死伤过半。木下知道大势已去，率领活着的十几名兵士，以轻机枪开路，顺着大路拼死向北边的壶口冲去。

　　于兆龙组织队员们在崖上一边向北移动，一边打追腚枪，又有几名日军被打死。

　　把守北口的王占牛，这一回倒是沉得住气。他将队员们埋伏在谷口两侧草丛中，直到木下带领十几名日军快到谷口了，他才喊了声：“打！”接着就有三四名日军倒下去。

　　木下看看过不了谷口，只得退到一小丘处，命令架设机枪，向谷口扫射。

　　王占牛向小丘扔过去一枚手榴弹，手榴弹还没爆炸就滚落进了谷底。

　　日军的机枪狂吼起来。

　　王占牛咬着牙，骂了句：“狗日的！”他命令队员们把守好谷口，自己将上衣一扒，握着鬼头刀，跳下一道崖坝，直奔小丘而去。

　　日军机枪手只顾扫射谷口，万没料到王占牛已到了他背后。待他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一回首，见王占牛举着鬼头刀向他奔来，日军惊恐地起身，要去招架，一边骂道：“八格呀噜！”

　　“你娘的呀噜！”王占牛吼叫着，将鬼头刀向日军劈来。日军躲闪不及，被王占牛将头砍下。日军那颗戴着钢盔的头颅在王占牛脚下滚。王占牛生气道：“你狗日的还想咬我的脚？去你娘的腚沟吧！”一脚踢出，日军的头颅像葫芦一样顺着山坡滚向谷底。

　　“八格呀噜！”几名日军端着刺刀围向王占牛。

　　“狗日的，都来吧！”王占牛将鬼头刀上下左右前后翻飞，杀出一道道银弧寒光，又砍死一名日本兵。

　　几名义勇队员从崖上跳下来，为王占牛助阵。王占牛像旋风一般，越杀得性起。

　　木下看看已临灭顶，更加急红了眼：“八格呀噜！”挥着指挥刀，组织所剩的六、七人向谷口拼命冲去。

　　“不能让狗日的跑了！”王占牛吼叫着要去追，脚下突然被绊住了。他低头一看，是一名断了腿的日本兵搂住了他的左脚。王占牛骂道：“你狗日的还没死？”接着用鬼头刀一荡，那只魔爪便脱落了。

　　于兆龙看到日军向北溃逃，欲组织追赶，悬崖上却道路崎岖。他想起那条大绳，便将枪往肩上一挂，搂住麻绳，第一个滑向谷底。

　　小铁锤在崖上看到别人瞄枪打鬼子，自己拿着刀却用不上，心中着急，看到于兆龙滑向谷底，他也忙去抱着绳子滑了下去。他的脚下正有具日军的尸体，手中还抱着枪，小铁锤赶忙捡了起来。

　　队员们跟着滑向谷底，呐喊着向日军追去。

　　日军拼死争夺北谷口，又倒下几具尸体后，木下等三人冲出谷口，急急逃去。

　　王占牛从土丘处返回谷口，看见跑了三个日本兵，立即训斥部下说：“你们干什么吃的？让狗日的跑了！”

　　于兆龙追来了，望见三个日本兵在旷野里狂奔，命令组织排子枪射击。随着枪响，又倒下两名日本兵，剩下的一个跑得更急了。眼见得跑出了步枪的射程。

　　于兆龙要小铁锤转告肖洪东领人打扫战场，他自己领人向日军追去。

　　那逃跑的日军不是别人，正是木下。他以为快要逃出危险区了，刚要松一口气，猛然间却见从西山中冲出一匹黑马，马上一位姑娘，手执大刀向她杀来。木下一惊，又奔跑起来。

　　于兆龙认出黑马是自己的坐骑，骑在马上的是卞金凤。他不由得精神一振。

　　原来于兆龙他们出发时，卞金凤的母亲又来看她，询问卞金凤见没见到黄秋虎等一些她深为关心的事。卞金凤和母亲说了半天话，回到伙房时，赵万同说：“今天这饭要做得好一点儿，他们打了胜仗回来，慰劳慰劳。”

　　卞金凤这才知道于兆龙他们全都出发打仗去了。他很后悔事先不知道他们打鬼子去了，否则，自己跟他们一起去有多好。她越想心中越焦急，问道：“青云妹妹，他们去了哪儿？”

　　赵青云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他们向东去了。”

　　卞金凤无心再做饭，出去瞧了瞧于兆龙的黑马还在，便回房去取了那把刀，解了马缰，翻身上马出村去了。她本来就是骑马的好手，决心去追赶于兆龙他们。行十数里，就听到了壶口谷方面传来枪声，她正要往枪响处赶，又见一名日军慌慌张张地在前边奔跑，她急忙策马追赶。

　　木下看到有人来追，一边奔逃，一边射击，却未射中。

　　卞金凤奔到了木下前边，立马扬刀于路中，拦住了木下的去路。木下再次举枪，卞金凤急翻身于马侧躲避。木下的枪未响。

　　卞金凤看他没了子弹，便跳下马，举着刀要擒杀他。

　　木下看她是个姑娘，心中倒也不十分惊慌。

　　卞金凤柳眉剑耸，杏目怒睁，喊了声：“狗强盗，还我爹的命来！”举着刀向木下劈来。

　　木下举刀招架，转身抽刀砍向卞金凤。卞金凤使了个鹞子翻身，躲过了木下，接着又来了个回身反劈，亦被木下躲过。木下狂叫着举刀砍来。卞金凤脚下进退敏捷，转体弓步迅速，扎刀砍劈灵活，拼力与木下厮杀。

　　木下看一时制服不了卞金凤，又听到旷野上追兵渐近，心中焦急，便虚劈一刀，搞了个“花刺”的动作，抢先一步靠近了卞金凤骑来的黑马，欲夺马逃走。

　　卞金凤飞步向前，大吼一声：“狗强盗，你跑不了！”乘木下欲上马之际，将其军刀击落，接着闪电般又向木下砍来。

　　木下来不及上马，滚落在黑马的另一侧。

　　周围喊声四起，于兆龙领着队员们追来了，将木下围在了核心。

　　木下手中无刀，犹挽袖狂嚎，作困兽斗。

　　“狗强盗！”卞金凤怒目相向，举刀砍来。

　　于兆龙明白木下不服，便决心打掉他的气焰，向卞金凤喊了声：“且慢！”止住了卞金凤。他脚下顺便一钩，将木下的军刀踢还给了他。

　　木下接刀在手，嚎叫着向于兆龙扑来。

　　于兆龙冷笑着，一边防御，一边观察他的手段，待他那几路“东洋刺”招数用尽，于兆龙怒吼一声：“小鬼子，你还有什么招数？”随即趋步向前，虚刀左砍，在木下急于招架之时，于兆龙迅速用刀背反击木下手臂，木下的军刀再次落在地上。于兆龙接着飞起一脚，将木下踢出去数步远。于兆龙用刀指着他，怒斥道：“老子要杀你，犹如杀鸡，你疯狂什么？”

　　卞金凤望着仇人，分外眼红，举刀向木下砍去。

　　于兆龙将她挡住了。

　　“我要杀了他，为我爹报仇！”卞金凤怒吼着，举着刀绕向木下。

　　木下的一双眼睛吓得全失了神。

　　于兆龙又挡住了卞金凤。

　　卞金凤怒道：“怎么？大队长不想杀他？”

　　义勇队员们也都围了上来，一把把大刀指向木下。只要于兆龙说出一个杀字，木下立即就变成肉酱。

　　木下面如土色，再没了那股疯狂劲。

　　于兆龙说：“我不是不想杀他。但现在不能杀！我想当着众多乡亲的面，让咱中国人也看看他小鬼子的下场！”

　　于兆龙的话一出口，立即有人同意。王占牛赶来了，说：“应当让乡亲们千刀万剐了他狗日的，再割了他狗头当尿壶！”

　　“好！割下他小子的肉喂狗！”有人呼叫。

　　卞金凤觉得用这办法处置，倒也解恨，也就没再说什么。

　　有人将木下的手枪捡来了，于兆龙接过来，掂着看了看，说：“这枪不错！”他又看了看卞金凤，说：“你今天擅自行动犯了错误，你知道吗？”

　　卞金凤本以为于兆龙会表扬她，想不到反挨了批评，她的高兴劲一下子没了。

　　“你擅自行动，要是出了问题，谁负责任？不过，没有出问题，而且你还截住了小鬼子，使小鬼子没有跑掉，这又算立了功，功和过相抵，不批评你也不表扬你了。”

　　卞金凤把头低了。

　　“为了让你练好枪法，今后好好打鬼子，这枝短枪先由你使用。”

　　卞金凤一听要给她发枪，觉得这可是最大的奖励。抬头望着于兆龙，见于兆龙对她微笑，她相信这是真的了，赶忙双手接过枪，接着打了个立正：“谢谢大队长！”

　　于兆龙又是一笑：“不要谢我，谢自己，枪是你自己夺来的，你先使用也是应该的！”

　　“大队长，请你以后不能忘了给我分配任务。”

　　于兆龙点了点头。

　　卞金凤好高兴，不仅有了枪，而且第一次看见于兆龙对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