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兆龙不在,肖洪东也绝不敢松懈练兵,只要有机会,便组织演练瞄准和刀法。
黑仓是干庄稼活的好把式,可是没摸过刀枪。宗胜认真教他刀法,他也苦学,很快学会了几招。他那脸蛋儿本来就不白,在太阳的连续曝晒下,就更黑了。休息时,王占牛小队的刘壁虎过来打趣说:“黑大哥,你脸儿那么黑,俺大嫂不嫌弃你?”
黑仓头也不抬:“不嫌!”
“她嘴上说不嫌,难说心里不嫌。”
黑仓白了刘壁虎一眼:“她心里也不嫌,俺知道。”
刘壁虎硬是凑上前来:“她要是真不嫌你,舍得送你出来当兵?怕是她心里又有了别的男人,才把你赶出来的吧?”
黑仓一边卷着土烟,说:“俺那女人心里只有俺,俺有数。”
“你能保证她忍得住不找别的男人快活?”
“俺那女人不会的。”黑仓点燃了土烟,吸了一口。
“大哥你真是个直心眼。有了别的男人,她就把你忘了。”
“胡说!俺女人不会忘了俺!”黑仓对自己的老婆坚信不疑。他正望着远处吐着烟雾说话儿,突然指着村头的一条小道说:“嘿!那不是她看俺来了!”
人们顺着黑仓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陈三腊挎着个蓝布包袱向村里走来,黑仓急忙捻熄了烟,起身去迎接。
几个队员也跟着迎了上去,打趣说:“嫂子,看俺大哥来了?想他了?”
“看你们说的?俺不想他,还想你不成?”陈三腊故作严肃地看了他们一眼,“俺也不是光来看他,还给你们捎来的苞米花,你们拿去吃。”她从包袱里捧出苞米花分给他们。
队员们吃着苞米花,还在说:“嫂子想得真周到,难怪大哥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陈三腊嗔怪道:“吃着苞米花,还堵不住你那臭嘴!”
宗胜也迎上来了:“大嫂,我们欢迎你。”他又转向黑仓,“你领大嫂到宿舍去喝碗水,说说话儿,下边的操练就先不参加了。”
黑仓很高兴:“那我就去了,宗小队长。”
“去吧,去吧!其他人继续操练。”宗胜说。
“黑大哥,和大嫂好好亲热亲热!”刘壁虎一边向自己的操练场地走,一边回头说。
“嘿嘿!”黑仓不知说什么好。
“放心,他不亲我,我还亲他呢!”陈三腊说着,跟黑仓进村去了。
队员们看陈三腊说话比男人还泼辣,互相对视着做了个鬼脸,也就不好再说打趣的话了。
二人来到宿舍,陈三腊敞开包袱拿出两双布鞋,说:“这双小点的是俺给你做的,这双大些的是给咱那恩人的。人家把咱那牛给救回来了,咱总得谢谢人家呀,你说是不,黑仓?”
“嘿嘿,还是你想得周到。”
“黑仓,这些天在这里习惯不?俺只怕你人老实,不习惯也不会说。”
“习惯,习惯。人家能行咱也能行。只是我来得晚,到现在还没有枪。别人练瞄准,我只能练刀。”黑仓看了看媳妇,“嘿,只顾说话,我还没给你倒碗水呢!”
陈三腊拉住他:“俺不渴。黑仓,我问你,想家了没?”
“嘿嘿!家倒是没想,只是想你!”
“说真话!”陈三腊攥住他的手。
“俺那心你又不是不知道。”黑仓也攥住了她的手。
“俺就知道你想俺,俺这不是看你来了。”
“嘿嘿!……”黑仓痴痴地望着她,只是搓手。
陈三腊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想亲亲俺,是吧?”
“嘿嘿!”黑仓微笑着又搓了下手。
“乘着俺送上门来了,你就亲吧!”
黑仓看了看屋内,望了望院中,还是急得搓手:“这……没个合适的地方。”
“你还要什么地方?他们都不在,这还不是好地方?去把门关上。”
“我怕……万一有人来……”
“怕什么?你又不是偷女人,我也不是偷野汉子,谁管得着咱那些事?”
黑仓痴痴地望着女人那期待的目光,突然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倒在自己睡觉的地铺上,接着就扑了上去。
女人帮他解衣扣,一切都依从他,……
二人刚刚入意,黑仓突然停止了动作,悄悄说:“好像有人来了。”
“屋门关着呢,院里有人也进不来。再说,咱是两口子,谁家两口子不干这事?甭怕!俺还不怕呢。”
黑仓又动作起来。
“黑仓,俺让你亲个够。俺走了以后,见了谁家的女人也别馋。你在这里好好干,干好了,俺也跟着风光。”
“俺知道。”
“黑仓,你想想,咱俩在地里搬土块,一年到头吃地瓜,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呀?我看你跟着黄司令打鬼子,说不定能混出个人样来。”
“俺听你的话就是了。”
“黑仓,咱结婚快两年了,我总觉得生孩子晚不了。现在你离开我了,我才后悔没早给你生下个小黑仓。”
“那就生吧。”黑仓紧紧地搂着她。
“看你说的,说生就能生了?俺还没怀上呢?这回不知能怀上不?”
……
两人做完了那事,陈三腊要黑仓穿上新鞋子试了试,再次叮嘱他好好干。黑仓句句应着。
陈三腊说:“黑仓,俺也让你亲了,乘着天还早,俺回去了。”
“我去送送你吧!反正宗小队长批准我今下午不去演练了。”
陈三腊又戳了他一指头:“怕你老婆被人家拐跑了?送吧,我巴不得呢。”
黑仓送陈三腊往回走,刚翻上二道岭,就看到前面谷中甄家老林里有许多人。仔细一看,是清乡队抓了民夫在伐树。陈三腊说:“这准是要运了去建碉堡,修岗楼。这些该挨千刀的,除了糟蹋庄户人,还会干什么?”她拉了黑仓一把,想避开清乡队,先返回去。
这时,突然从旁边树上跳下一名清乡队员来,原来,他是清乡队安排在岭上的哨兵。哨兵拉动着枪栓:“站住!干什么的?”
“俺是前边村里的。”陈三腊说。
“干什么去了?”
“去俺姨家了,俺姨病了。”
清乡队员又用枪指着黑仓:“我问你呢!”
黑仓正不知如何回答,陈三腊抢过话说:“老总,他是俺男人,是个哑巴。”
“哑巴?”清乡队员端着枪绕着黑仓转了一圈:“你是哑巴?”
黑仓听自己媳妇要他装哑巴,便不再说话。
陈三腊说:“老总,你别难为他,有什么话问俺好了。”
“好,我就问你。”清乡队看陈三腊说话爽快,便想起探得黄秋虎的消息可得到赏金的事来,态度和缓了些:“我问你,你可要说实话。”
“你放心,俺知道的全跟你说。”
清乡队员又看了看陈三腊:“大嫂,你知道黄秋虎吗?”
“什么虎?”
“黄秋虎。”
“又是黄秋虎!”
“你知道?听说过,还是见过?”
陈三腊看了看清乡队员,心中有了主意:“听俺保长说过。”
“你们保长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俺还正要问你呢,俺保长说,谁要知道黄秋虎,抓住交给皇军,会大大地有赏,老总,这话可是当真?”
“真!真!皇军说话是绝对算数的。”
“其实,俺也觉得保长不会骗人,皇军要是没说那个话,他也不敢瞎编。”
“保长说的这话是真的。大嫂,看来你知道黄秋虎的消息。”
“俺和俺男人信了保长的话,知道黄秋虎很值钱,于是带了刀和绳子到山上寻黄秋虎,一连寻了三天,带的干粮吃完了,什么黄虎、黑虎也没见到,倒是逮了一只狼。看来,逮狼比捉虎容易呀!老总,俺没有发财的命!”
这名清乡队听明白了,陈三腊认为黄秋虎不是人,而是一只老虎,怒道:“他妈的,你乌七八糟地说了些什么?黄秋虎是个人!”
陈三腊装出大惊的样子:“黄秋虎也能变成人?那不是成精了吗?怪不得皇军要拿它!可是俺保长没跟俺说老虎成精。”
“别说了!你他妈的臭娘们,跟我耍嘴皮子是吧?”
陈三腊满脸认真地说:“俺说的全是真话,俺保长说逮住了黄秋虎要赏大钱。”
清乡队员极不耐烦:“你保长说,保长说,你去找他领赏钱去吧!”
“老总,你还没听明白?不是保长赏钱,是皇军赏钱!”
“我叫你别说了!臭娘们,看你这个笨样,也就只会扒灰,吃地瓜!”
“老总,地瓜是好饭呀!俺庄户人只要有地瓜吃,也就不愁了。”
清乡队员不想再听她说什么了,吼道:“他妈的,滚!给我滚,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笨X!”
“老总,你不是要俺跟你讲黄秋虎?你又不愿意听了?”
清乡队员火了,踢了陈三腊一脚,用枪指着她:“要不是怕沾了我那刺刀,我就捅死你这个昏得连头猪都不如的女人。快滚!”他又转身指着黑仓,“滚!”
“老总不想听了,俺就走。”陈三腊看到岭上就这一个清乡队员,又想到了自己男人至今还没枪,于是就想帮黑仓夺这清乡队员的枪。她在清乡队员背后,向着对面的黑仓用双手做了个掐人脖子的动作,接着从背后抱住了清乡队员的左臂。
清乡队员慌了:“他妈的,你想咬我?”他回手来对付陈三腊。
“黑仓,上!”陈三腊喊了一声。
得到陈三腊的命令,黑仓两步就窜了过来,把枪夺了。
清乡队员挣开陈三腊的手,要去夺枪。
黑仓把枪往旁边一扔,上来便搂住了他。清乡队员挣扎不了几下,就被粗壮的黑仓摔在地上了。
清乡队员待要喊叫,陈三腊赶上来,抓起一把砂土掩进了他的嘴里。
啊……吐,吐……”清乡队员什么也顾不得了,只顾拼命吐沙土。
“绑了他!”陈三腊又下命令。
黑仓按住了清乡队员,却没有绳子。
陈三腊撕裂了清乡队员的上衣,将其撕成布条,递给黑仓。黑仓用布条子反绑了清乡队员的双手,又绑了双脚。陈三腊将破布块塞进清乡队员的嘴里。
黑仓去捡起枪,用刺刀对准了清乡队员。清乡队员吓得在地上滚,鼻子里发着呜呜地哀求声。
陈三腊说:“你家里有老娘和老婆孩子?”
清乡队员连连点头。
陈三腊说:“那就饶他一命吧。”
黑仓和陈三腊返回驻地。黑仓急忙去向宗胜报告说清乡队正领着人杀伐甄家老林的树。宗胜又去找于兆龙。于兆龙不在,肖洪东说:“打!不能任他们糟蹋老百姓,我们要打他个没防备。”他要陈三腊去休息,自己集合了正在训练的队伍,要去收拾这帮清乡队。
肖洪东询问了此处的地形,听说甄家老林离道士庄子较近,便怀疑这伙清乡队是道士庄子据点的,于是命令宗胜带人去往通道士庄子的路口堵截,自己和王占牛领人去围攻甄家老林,以将这股清乡队全歼。
黑仓熟悉通道士庄子的路口,便领宗胜他们去了。
陈三腊听说要消灭清乡队,她也不想休息,主动领路奔向甄家老林。攀上二道岭,陈三腊向谷中一指说:“肖队副,就是那儿。”
肖洪东一看,谷中乱糟糟的。清乡队员在领人杀树,许多群众在阻止杀树。清乡队员鸣枪威胁,殴打群众。
肖洪东和队员们刚刚卧倒,就望见一名清乡队员端着刺刀指着一名老者要行刺。肖洪东气愤地骂了句:“看你狗日的横行到几时?”
王占牛瞧见清乡队如此蛮横强暴,心中早已十分气愤,听见肖洪东骂狗日的,他以为这是命令开火,他瞄了瞄,一枪打去,将那个清乡队员打倒在地。
肖洪东一惊,侧首盯住王占牛:“谁叫你开枪了?”
“你不是骂狗日的了?”
“我骂狗日的就是要你开枪了?宗胜他们还没到路口呢?你这一开枪,清乡队不就跑了?”
王占牛这才知道自己又犯急了。
一声枪响,甄家老林更乱了。清乡队、民夫和群众争相逃命。
原来这些清乡队员确实是莫有义领来的。他乘着督修据点之际,到处杀伐群众的树木以入自己腰包。听见枪响,他知道出事了,再顾不上杀树的民工,招呼部下拼命向山谷口逃去。
肖洪东看到清乡队跑了,命令打追腚枪进行追击。
山谷中有条道路,清乡队员顺着路比兔子跑得还快。
肖洪东和队员们在岭上寻路追击,待追到谷底,清乡队已经去远。肖洪东很遗憾,只有指望宗胜他们了。
宗胜看到清乡队人数不多,以为这一次包抄必能消灭他们。他尤其希望能抓住莫有义,解除心头之恨。他领了队员跟着黑仓急急地向山谷路口赶来,一路上督促说:“黑仓,快!咱们抓紧赶到路口,来他个瓮中捉鳖。”黑仓是个走山路的好手,攀登山路如履平地。队员们情绪高涨,都盼着这一仗能消灭清乡队,为义勇队张威,各人做为义勇队员也感到光彩。
他们走到半路,山谷中枪响了,接着就望见清乡队从谷底狼狈逃窜。宗胜一惊,不明白肖队副他们何以这么早就开了枪,而自己带的人还没赶到谷口呢。他于是命令再加快速度往路口处赶。待赶到距路口一里多处,望见清乡队已抢到路口,而指挥撤退的正是莫有义,那小子的身影宗胜认得,他说过:“就是扒了皮,我也认得莫有义那小子的骨头。”望见莫有义,宗胜越发心里急,他恨不得一步就赶到路口拦住他。但黑仓领着走的这条捷径,山道崎岖,等他们气喘吁吁地爬上岭时,看到莫有义他们已窜过路口,向北逃去了。望着莫有义的背影,宗胜咬着牙骂了句什么,说:“打!”和队员们一起向莫有义和他的清乡队开了火,又命令说:“追!不能让莫有义跑了!”
义勇队员们一边打枪,一边跟着宗胜向清乡队追去。
黑仓有了枪,心中好高兴。他跑在前头,找了个土包处,学着别人的样子,卧倒向清乡队瞄了瞄,打了一枪,枪一响,他吓得闭了下眼睛,也不知子弹飞到哪儿去了。
莫有义头上的帽子被打飞了,只顾奔逃,再不敢回头。
宗胜领人追到道士庄子南岭,望见莫有义等逃回据点去了。他望着道士庄子据点,心中发恨:“你小子逃过了初一,也逃不过十五!”他总觉得白白让莫有义跑了是太遗憾的事。宗胜回身之际,身边的荆条子绊了一下,他抡起大刀,将一簇荆条子一刀削掉了,但心中仍窝着气,又挥舞大刀将旁边几棵树木全削了,心中犹不解气,回首望了一眼道士庄子据点,咬了咬牙。
队员们看宗胜愤怒的样子,知道今天如果捉到了莫有义,宗胜一定会将他剁成肉酱。
肖洪东他们赶来了,宗胜才知道是王占牛提前打枪惊跑了清乡队,感到十分生气。
王占牛也来了,想向宗胜解释。宗胜不等他说话,就脱口骂了一句“你混蛋!”一向寡言,更鲜于骂人的宗胜的一句骂,使王占牛更感到自己错误的严重,同时也感到了内疚:“我当时只着急报仇,……”
“你着急报仇,这仇报了?”宗胜依然不饶他。
“怨我当时没弄明白肖队副的话,……”
“你没弄明白,不会问一问肖队副,就擅自开枪了?要不是你打枪给他们报了信,这一回就捉住莫有义,我那仇也就报了。”
王占牛这回是软下来了:“宗胜哥,你打我吧!”
“我打你有什么用?你自个儿碰死去吧!”别看宗胜平日里话语少,但一旦发作起来,说话也绝不肯饶人。
肖洪东过来了。王占牛主动请罪说:“肖队副,是我把事情搞砸了,我是头蠢猪,你处分我吧!”
“你王占牛是该接受教训了。这次战斗,于大队长不在,由我指挥,我没下令,你就擅自开枪,这等于帮了敌人的忙,你严重违犯了军纪。”
“肖队副,你撤我的职,我也认了,只要不开除我就行。”
“你是小队长,带头干这样的莽撞事,我们这仗还怎么打?”肖洪东态度严厉。
王占牛把头低得很低。
“至于如何处分,等于大队长回来再定,我想至少得罚你反省七天,你先反思着。”肖洪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