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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飞机窝”

2015-06-23 13:18:00来源:中共山东省委党史研究室作者:石勇

  走近“飞机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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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各自独立地活了63年。当然,倘若周围的村庄能继续敦厚慈善地施之以“不注意”的话,它们可能还要活下去。看得出,在周围村民眼里,它们不再浮躁,不再是战争的密码,似乎也没有什么关于屈辱和侵略的信息,只是可以放草料、亦可以当牛圈的场所,就如同农家的棚屋。它们活得更加自我,更加安闲。年岁大了,就先像年轻时曾经出过轨的老人,老了老了,别人认为不值得与之计较,冤家也不来寻仇。自己就抽着土烟,活着。

  今天,让我们走近它,齐河县,晏城镇,福王村——“飞机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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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骑车去福王村。一路上,看到的是笔直的公路、新建的厂区、密居的村户。找了好大一段时间,问了好几个过路人。“去看飞机窝子呀?”“啊,对,过去日本人留下的。”“哦,从这条路直走,到福王庄,就有几个,有么子看头哩?”从一位老大爷的惊奇中,我们一脚下去,摩托车一溜青烟就到了福王庄。

  福王就在马路的西边,路边是一个开门向东的门市部。

  停车,问路。一个年轻人笑笑:“你找飞机窝子呀,到俺屋后去看吧,有么看头?都当了牛圈了!”

  疾步绕到他房后。嗬!它藏得真够严实。东西两边都有农户遮身,北边是一堆柴火,南边是一个猪圈。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那“飞机窝子”如同一个蓄谋已久还没实施的秘密猝然被曝了光,我觉得好笑,它自己仿佛也露出些许害羞。在几米外看去,它像一口从天上掉下来倒扣在地上的巨大铁锅,论大小,差不多能占一亩地。绕到了它的前面看才明白,它不是完全的铁锅,而是被切去了三分之一,走到这边看,被切去一部分后剩下的口子活像蹲居的蛤蟆的嘴。当年飞机大概就是掩藏在这个大“蛤蟆嘴”里,领到任务从里面轰然而出,去远方或近处肆虐。

  从“蛤蟆嘴”的嘴角上看,完全用钢筋水泥铸成,水泥足有半米多厚,上颚中心还有一个三角形通气孔(这个孔恰恰是最灵巧的部位)。这么一个厚重庞大的东西,现在看来显得有些憨,有点笨,也有点滑稽。“蛤蟆嘴”里,已经不再有飞机,换成了农家的草料和牲口。两头牛在里面,头对着头,慢慢咀嚼着新筛的干草,时而还相互对望一眼。忽然,一头黄牛的屁股后面窜出一头牛羔,蹦蹦跳跳着,老牛似是有些不耐烦,伸长脖子“哞哞”叫了两声。最血腥最浮躁的战争场所,如今被闲静温存的农家生活所浸润,这情景的背后,说明着什么?

  站在它的头顶,用脚猛跺,有点颤,但是你分明知道,别说是一个人,就是再来十几个人一起跺,也无法动摇钢筋水泥回应的倔强。这个家伙经历了60多年,竟然丝毫没有风雨盘剥后的沧桑和老态,它仍然很壮实,像一个营养过剩、身体敦实,但又狡猾得有些滑稽的日本士兵。站在上面,分明感觉到它应该还活着,我每迈动一下脚步都能感到来自它的钢筋水泥骨血里的回应。站在这里,向西北方向望去,还看到一个更大的“飞机窝”蜷居在那里。在太阳照晒下,变成了纯白色,是洗多了水被漂白了的工作服的颜色。它的四周是弯曲的枣树,此时枣叶正绿,疏疏朗朗,遮掩了“飞机窝子”的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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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河县志》载:1943年秋,日本侵略军于福王村西北修建飞机场。机场东临狮子王村,西北邻安庄,呈长方形,东南西北向,长5公里,宽2?5公里,占良田18000亩。并由晏城火车站至狮子王庄铺设简易铁路。为了建机场,日本侵略军强征民夫、拆除民房,砍伐树木,毁坏良田,并指使汉奸张德新部强迫徐庄(全村300余人)向北迁出两公里,改称义和庄。迫使小李庄(全村200余人)向东南迁出2?5公里,改称仁和庄,至1945年秋修大小飞机窝子10个,圆形地堡17个,地下室4个,当年随日本侵略军投降机场停建……

  今天走近“飞机窝子”,也见到了当年目击建设日本机场的老人。更走进了真实的历史。

  张丙臣,近90岁。他经历了当年的修建过程。1943年秋天,原本平静的福王庄突然不平静了。一队日本兵押着成千上万名中国劳工来到福王村,听口音这些劳工来自全国各地,但大多数都是齐河附近区县的农民。接着,村前的空地上搭满大大小小的棚子,还架起几个简易伙房,随后旁边的简易铁路上响起轰鸣的火车声,一车车水泥、沙子、钢筋夜以继日地运往这里。每日天不亮,几个鬼子就会佩戴刺刀,踢醒睡在地上的劳工。福王村的日本鬼子只有几个,“二鬼子”却不少,跟在日本人后面把劳工踢醒,催着劳工干活。当时当地人并不知道这些劳工在建什么,只看到劳工们按日本人的命令在这里堆起十个像小山一样的土堆,又往土堆上架钢筋、灌水泥,过了几个月,被钢筋、水泥包裹的土堆表面凝固了,劳工们又再把里面的土挖出来。中午,几个“二鬼子”把几袋高粱面扔到棚子里,袋子是以前村民用来装牛羊的,高粱面里混着一撮撮马毛、羊毛还有人的头发,伙夫们把高粱面捏成窝窝头,一屉一屉往锅上蒸。人太多,常常等不到窝头蒸熟就端下来,一群群饥饿的劳工捧着夹杂着牛毛、头发的窝头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干活的时候,谁稍稍贻慢一点,鬼子兵便拿起大棍狠命地打下去,挨打的劳工在地上翻滚哀嚎,周围的劳工噤若寒蝉……这样的日子经历了两年,“福王飞机场”已初具规模。

  1945年8月,日本侵略军投降,“鬼子”跑了,机场停建,汉奸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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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怀着悲悯的心情去抚摩这个可以称之为坚挺或强悍的家伙的。它是名副其实的“窝子”。老百姓把它当成了牛圈、草料屋、车库,完全地把这个涂满血迹的东西变成了生活中普通的一部分。当地老百姓对历史的记忆也残存在里面,如同黄牛湿热的粪便,一层一层蜷缩在泥土里,一年一年被埋没得毫无踪迹。

  福王村需要建立纪念碑,福王村以及所有的受过日本铁蹄践踏过的中国人的心灵上都应该建立纪念碑,不但建在心里,还要建在后代人的面前。村里还有个张丙臣,他能给我们讲述当年的情景,张丙臣之后还有谁能讲述那段历史?难道要等着福王村的后代们来考古?历史就是这样,昨日血雨腥风,今天烟雨葱茏。有朋友讲,我们这个民族最凸显的遗传特征就是善于遗忘,这种遗忘确切地讲是对曾被侮辱和欺凌事实的漠然,或说不在乎。当然,不应该把愤怒和悲哀倾泻在同族人身上,还是让我们拨开历史的泪眼去看一下今天的“天方夜潭”。

  前久的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上,第二场比赛的12号歌手方娅唱的歌曲是《红红火火拥军歌》,但她却答不上来与建军节密切相关的“南昌起义”发生的年月,也不知道“西安事变”的年月。第七场比赛的16号歌手,竟然没把引起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重要事件“卢沟桥事变”答上来,尽管他还是来自北京。2003年7月,因《流星花园》而为内地观众所熟知的“小优”杨丞琳,在台湾综艺节目“我猜”现场面对主持人吴总宪的提问,然连中国抗日战争打了几年都不知道,在得知答案后竟不屑地回答:才8年啊!当得知日军在南京大屠杀中残忍杀害我30万同胞时,她竟然夸张的叫到:才30万?!在节目的后期,杨丞琳与一位日法混血的嘉宾愉快的交谈,并大肆宣扬自己的亲日点!她对一个日法混血儿的嘉宾说:“哇,好酷哦!” 她对她的日本朋友说:“我前生一定是个日本人,穿和服走在雪里的感觉最高贵!”

  不知道应该对此说些什么,却一直佩服余秋雨能把很没有意思的事情来一番文化味很浓的解析,但是就算余秋雨在场,我想对此他也只能苦笑而返。再去看德国。1970年12月7日,当时的联邦德国总理勃兰特访问波兰,在华沙纳粹占领时期被划为犹太人隔离区的地方,向犹太人死难烈士纪念碑敬献花圈。细雨蒙蒙中,勃兰特突然双膝跪在死难烈士纪念碑前湿漉漉的大理石板上。这一超出礼仪的惊人之举感动了成千上万的波兰人,使在场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外交官和记者无不动容。勃兰特的这一跪,胜过千言万语。

  德国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民族! 他们跪着都比站着的日本人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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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在泪痕中迅速振作起来的民族,时刻都不会忘却过去的历史,包括所有的屈辱和自身的污垢。这样的民族是崛起的希望之邦。对我们,只能说可以超越仇恨,但不能忘却历史。

  骑着车子走出了很久,回头再望,“飞机窝子”看不见了。福王村如一条青色的布带,横在苍茫的暮色里。西天的太阳,无精打采地注视着这个曾被鲜血染红过的村庄和这个村庄里。从内心里希望,那条布带一朝訇然立起,变成一块刺破青天的石碑,巍巍然矗立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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