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民
“布山突围”是在解放战争中,国民党使用重兵“扫荡”泰西解放区,我泰西党政领导机关和少量武装被敌包围而发生的一次突围战斗。这次战斗在泰西历史上占有相当位置。我当时在泰西一团一营当文书,参加了这次战斗。
布山的全称叫“布金山”,古代又称“九顶莲花山”。在抗日战争以前,这里是泰安和肥城两县的分界处,当时属于泰西县,解放战争结束后,划归肥城县管辖。山呈45度坡,到山顶约5华里,东西宽约10华里,南北长约15华里,由北而南的3个制高点上,至今尚遗留着残缺不齐的山寨墙,墙高0.5至1米不等,厚度1.5米左右。制高点的南侧有座大庙,称上庵,往南走约2华里,便是三面环山的布山寺。这座寺庙比上庵的建筑规模要宽大,庙的西、北两面山坡上,都是苍绿的柏树林。山四周的村寨如小布山、张家庄、大龙岗石,小龙岗石,宋家庄、大王家庄、小王家庄等,方圆60平方公里左右,是我们的老根据地。
1947年下半年,我军在各个战场,经过“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粉碎了敌人的重点进攻。我刘邓大军在大别山站稳了脚跟,并且建立了江汉和桐柏两个分区。我华东野战军为减轻刘邓大军的压力,在冀鲁豫同敌人开展“拉锯战”,在运动中大量歼灭敌人,整个形势可以说一派大好。然而具体到冀鲁豫一分区来说,却暂时处于四面受敌的严峻形势下。北至济南市,南至汶河边,东至津浦路,西至黄河,周围都是敌人的点、线和城镇据点。地主武装还乡团非常猖獗,隔断了我分区同黄河西冀鲁豫军区的联系。济南国民党美械化装备的七十三师十五旅,在这一狭小地区内,疯狂地追踪我们,妄图一举歼灭我泰西人民武装,摧毁我人民政权,而我们只好暂时采取避战的方针。
国民党七十三师十五旅共计三个团的兵力,5000人左右。我们的兵力则极为薄弱:地委、专署和分区直属队,约400人左右,除保卫队外,有枪的人不过十分之二;另外就是我们团的一营(回民大队)和二营,而一营在出发后被分区林参谋长率领一连到簸箕掌设前哨警戒,其余部队到达驻地后,张效农营长从二、三连各抽出一个排跟他去担山等处警戒未归,上级又从二连调出一个排掩护地专和分区直属队转移;在山腰团政治处陈播副主任又要去一个班。这样,一营就只有二连的两个班和三连的两个排了,总共两个排另两个班,总人数70人左右。这就是说我们的战斗人员只及敌人的十四分之一,而且还肩负着掩护地专和分区首长的任务。
1947年10月6日前,分区司令部和地专机关驻在肥城县孙伯乡的老树峪、刘家庄,我团驻上、下红山。凌晨3时许,我一营、二营同团部、分区和地专机关及直属队(含供校、卫校、保卫队等)向东北方向转移,刚走了7华里左右,在郝家峪附近,分区和地委首长得到情报,改变行动方案,决定由分区林参谋长带一连去簸箕掌(肥猪山)设前哨警戒,其余部队、机关继续向东转移。7日6时许,我们一营来到张家庄,接团部通知:令一营向西北方向派出游动哨,向担山派出一个排哨,还有其他警戒。
营长张效农同志按照团部通知的要求,从二、三连各抽出一个排去担山等处设警戒。我们准备进房子住下,各连炊事班也准备做饭。突然听到西北方向约三华里处有机枪声,紧接着发现约有一个连队的人向东跑步前进。我二连的同志问:“是哪一部分?”对方回答:“是区队。”又问:“敌人来到哪里?”回答:“来到安临站。”也有的回答:“来到陆房。”原来这个连队是敌人伪装成我军的敌尖兵连。
敌人从安临站和陆房各来了一个团,其中一个团从北面包围,另一个团从西南包围我们。这时营直的饭已做好,都来不及吃,我在营部听到教导员马安大声喊道:“直属队跑步到大龙岗石。”他喊完后又指派二连三排长吴治堂同志带三排去掩护直属队。当我营直属队奉命去大龙岗石后,西面之敌向我必经之路炮轰拦截,因而直属队部分同志被迫向东上了布山,部分同志仍南向大龙岗石。去龙岗石的同志到达后,西面之敌已包围了该村。已到达该村的雷应海、刘海庭同志被包围后,只好跑到一家老百姓家躲藏。一位看家的老大爷对他们讲:“外面的敌人正在抓人,你们赶快由我家胡同道跳到隔壁家去,那边有个深巷子,敌人不易进去。”雷应海等三人随即跳了过去,老大爷用高粱杆挡住了敌人的视线。隔壁这家只有一位老大娘和一个孙女,老大娘说:“你们赶紧藏在小草屋麦糠上边靠近屋顶吧,这样平安些。另一个藏在门后木方底下。”刚藏好就听得隔壁老大爷家闯进的敌人嚎叫:“出来,缴枪不杀!”老大爷应付道:“老总,你看,我们家什么人也没来过,哪有八路呀?”一会儿巷子里又出现脚步声,只听老大娘喊道:“老总,我们这里进不来人,你看,巷子又深。”敌人嚎叫着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老大爷深怕敌人发现我们,东指西指地应付敌人。此时炮声隆隆,冲杀声起,敌人集合哨响个不停,已到下午5点过钟,老大娘家小孙女两次喊道:“奶奶,奶奶,敌人向东南方向跑了,走远了。”老大娘才喊我们的同志出来,朝西北方向去找我们部队。
我家住在宋家庄,对布山地理熟悉。枪声之后,我抓紧吃了两碗小米绿豆饭,喊着团部派来一营帮助工作的徐魁同志和营直文化干事张大可同志一道向东,想翻山去宋家庄找担架。他们爬山后,敌人的炮弹总是跟踪在背后约200米处爆炸。他们奋力爬到大龙岗石通往宋家庄的山口。这个山口北面是布山的制高点,想在这里喘息一下,可是抬头向东一看,敌人从山东面分三路上来了一个团的兵力,一个营从刘家林南侧朝大黑峪方向,一个营从小黑峪南侧的山路上,一个营从上西南大峪的西山路上,都是跑步往西上山,企图抢占制高点。这时分区、地专机关、供校、卫校的同志们已向东,即朝西南大峪下去了近百人,他们却没发现敌人。徐魁同志看到这种情况,便大声疾呼:“共产党员跟我来,抢占制高点。”然而地专机关和分区直属队,一般同志都没枪,个别同志有枪也是缺少弹药的短枪,所以没人听徐的指挥。张大可和我便急速向南方的土庵、布山寺方向猛跑,中间连跳下数座一丈多高的悬岩峭壁,山东面之敌迅速占领了制高点,居高临下,以机枪、步枪向我们扫射,子弹雨点般飞来。我们只有一个志愿:一定要突出敌人的包围圈。大约不到1个小时,我们便从塔子沟山顶,经过上庵、布山寺冲出去,安全地进入了小龙岗石北沟。这条干河沟约5米宽,3米深,曲曲弯弯。我们便隐蔽地沿河到了东南约7华里的官庄,脱离了险境,准备去找担架了。马安才教导员把二连一个排和三连的两个排集合起来后,团政委王之翰指示他上山后向北压,那里有二营一个军事哨,二营后续部队马上就上去,我们准备在这里和敌人打。马教导员带部队边阻击敌人边上山,以图抢占制高点。10时许,他们到了莲花盆附近,又被团政治处副主任陈播同志从二连要去了一个班。这时全营兵力就只有两个排另两个班,而且各班均不满员,总共只有70人左右。他们上山之后发现,北面并没有二营的部队,相反,山东面之敌已占领制高点,北面之敌已包围上来,我军四面受敌。敌人的炮火集中向这一带轰击,八二炮、六0炮打个不停,莲花盆山脊上硝烟弥漫,乌烟滚滚。一个连的敌人正往上运动,其前锋已占领制高点。东面制高点的敌人和北面之敌均以密集火力向我军射击。马安才教导员根据当地的地形和敌情,下定决心,选择敌人的薄弱环节,向西南方向大龙岩石突围。可是将要冲到沟底时,发现敌人一个加强连的兵力,有8挺机枪对准我们的冲击点;南面山脊和山顶上的敌人,也向我们猛烈射击。马安才同志在这紧要关头,面对自己的部队和躲在乱石丛中的地专机关和分区工作人员大声说:“蹲在这里就是死!凡是共产党员都跟我冲!”又派通信班长米兴启同志给卧倒在沟底的三连指导员郑春明同志传达命令:“一定要冲垮敌人,只要打不倒就就往前冲,不冲就要枪毙!”党性很强的郑指导员二话没说,他身先士卒,跃起身来率领部队向敌阵冲去。在我机枪、步枪等火力掩护下,一排手榴弹投向敌人阵地,爆炸声震耳欲聋,烟雾弥漫,迅速摧垮敌人防线,打散了蹲在沟底敌人一个连的兵力。部队冲到村口,白茂存同志一梭子机枪打跑了在井边的敌双人哨,出村口约100米处,为掩护直属队,我们又架起机枪掩护了约20—30分钟的时间。这时营部卫生班刘班长小腹被敌人的子弹打穿,经简单包扎之后,又随部队向前冲。这时,又发现村西头敌人一个连的兵力往南跑步前进,妄图拦截我们。我们打了两梭子机枪,把敌人打了回去,部队胜利冲出来了,并掩护了分区和地专机关100多人突出了敌人的包围。
我们冲出敌人的重围之后,下午3时许,在埠岑稍事吃饭休息,晚上十时许到达葫芦山口,终于同分区和地专首长会和了。营长张效农带两个排去担山设警戒,八点过钟同分区刘学德司令员、团政委王之翰同志发现从陆房过来的敌尖兵排后,张营长带两个排以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火,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溃不成军,还缴获了敌人的部分武器。他们冲垮敌人后,掩护团部和分区首长,经界首村到达葫芦山口。九时许,二连三排吴治堂同志率全排同志掩护地专机关,把地委书记李文甫和专员张耀南、副专员武圣域同志等安全掩护出来,也安全到了葫芦山口。专属保卫队在失掉指挥的情况下,在担山附近与敌激战,为掩护直属队而大部分牺牲。我团二营则因较早得到通知,安全撤出了战斗,没有受任何损失。
据战后派出去打扫战场的同志回来报告:这次突围战,我们虽然掩护领导机关冲出了重围,但损失也相当严重。分区和地专直属队,包括供校、卫校被俘80多人,在塔子沟发现分区和地专等单位的烈士遗体42具。另外还有我营1名卫生员阵亡、看护长被俘,还有陈播副主任带去的二连一个班被俘。有人说:“这是一次失败的战斗。”这种说法是很片面的。在十多倍于我的敌人重围之中,我们终于掩护领导机关和首长突围出来,粉碎了敌人妄图消灭我军的计划,这应该说是很大的胜利,虽然伤亡被俘较多,但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是很难避免的。
战斗结束几天后,敌十五旅便撤回济南市了。我们分区武装和地专直属队休息几天,又返回汶河以北,坚持工作,坚持斗争,继续同敌人周旋。
(摘自《冀鲁豫党史》第十九集中共贵州省委党史研究冀鲁豫组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