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底，聂荣臻元帅在基地视察。从左至右：聂荣臻、孙继先、栗在山

▲在博物馆展出的东风一号导弹

　　壹

　　1957年10月下旬的一天，身为志愿军第20兵团代司令的孙继先突然接到了志愿军司令杨勇的电话，要他“马上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坐火车回国，到总政副主任萧华那里接受新任务”。

　　孙继先回到了北京，他面临的新任务是筹建一个导弹试验靶场。

　　孙继先是一个能打硬仗的人。长征途中的强渡大渡河，他就是十八勇士中的一员。但说到搞尖端科技，他心里却没了底。

　　接到任务后，孙继先又去找聂荣臻元帅。聂帅将中央的部署和决定向他作了传达，并语重心长地说：“这可不是当年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不是强渡大渡河！这是尖端科学！是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能攀登上去的。”

　　1958年1月18日，在料峭的寒风中，孙继先随由炮兵司令员陈锡联、总参作战部部长王尚荣以及苏联专家组组成的导弹试验靶场勘察队乘专机从北京出发，分别对陆上、海上靶场场址进行了空中和地面勘察，最后决定把基地的地址定在甘肃省的额济纳旗地区。

　　3月11日，孙继先按照中央军委的命令，率部进驻地处戈壁滩的场址。他第一次来到戈壁滩，真正见识了“风吹石头跑，遍地不长草，天空飞鸟绝，大雁不落脚”的景象。

　　1958年10月，第20兵团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0训练基地。1959年2月18日，孙继先和栗在山分别被任命为第20训练基地（以下简称基地）司令员、政治委员。

　　20基地的初创正遇上3年困难时期。全国性的大饥荒使创业者们原本十分艰苦的生活雪上加霜。当有人提出“先上天还是先生活”时，孙继先明确表示：两者不应对立起来，搞生产本身就是为了导弹上天，如果连生存问题都不能很好地解决，怎么能保证导弹上天呢？于是，周恩来虽批了5亿元用于基地建设，但他没有动用一分钱来解决基地生活问题。

　　不仅如此，孙继先还做出了一些惊人之举。他明确表示：国家困难时期，他只按当地标准拿工资，别的补贴一分不拿。

　　司令员不拿，别人都不领。于是，20基地的官兵只拿当地的工资，不再另要边疆补贴了。直到国家经济状况好转以后，20基地才恢复边疆补贴。

　　贰

　　一次，孙继先召开基地党委会，请来了一个司务长。他说：“今天我们请他讲讲外出采购的情况。”

　　原来，这位司务长路过甘肃省境内的一个村庄，发现村里死气沉沉，甚至有人饿死在街上。

　　孙继先说：“从明天开始，组织部队轮流到这个村去看一看，回来后就知道应该怎么办！”

　　于是，一场自发的募捐活动开始了。孙继先和基地的领导带头捐了粮票和衣物。指战员们也把自己原本就十分紧张的粮票和衣物捐给生命垂危的饥民。有的同志自己本身就营养不良，甚至患了夜盲症或浮肿过多次，也从自己的口粮中扣出一斤两斤给饥民；　有的同志刚结婚，就把自己新婚时的红毛衣和花被子捐了出来……

　　看到这样的场面，孙继先脸上有了点表情，说：“这才是20基地作风！”

　　他的秘书因营养不良腿脚浮肿，体检时发现转氨酶增高。秘书怕自己的病传染给他，有意与他保持距离，可他说：“没有关系，我回北京吃点好的，抵抗力就上来了。”秘书跟他回到北京家里一看，才知道司令员说的是假话。他上中学的长子十四五岁，已连续3次发生浮肿。70岁高龄的老父亲和妻子也得了浮肿病。孙继先将飞机上发的黑面包（陪同苏联专家才有）带　给　了　老　父亲。看到这一切，秘书含泪走开了。

　　叁

　　1958年4月底，孙继先应周恩来邀请进京参加“五一”庆祝活动。其间，毛泽东在中南海春藕斋接见了孙继先。毛泽东鼓励孙继先尽量多学一点东西，使自己能早日独立指挥导弹发射工作。

　　那时，孙继先与基地专家组组长谢列莫夫斯基已建立了良好的友谊，而谢列莫夫斯基对中国的帮助也很尽心。孙继先几乎每周都要去谢列莫夫斯基那里学习两三次操作技术。

　　毋庸讳言，20基地的创建与苏联专家的帮助是分不开的。20基地组建至苏联专家奉召返回，先后聘请了3批专家共163人。当年，我国向苏联聘请专家，并不是要几个就来几个，而是他们想来几个就来几个，而且专业内容有不少都作了保密处理。

　　孙继先与苏联专家共事的日子里，和不少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就在1960年8月苏联政府单方面撕毁合同、几天之内撤走全部专家的时候，有些专家还在许多细节上帮助了我们，使基地的建设减少了许多损失。

　　苏联专家组组长谢列莫夫斯基上校对中国十分友好，讲课也不对中方保密。孙继先与他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有一次，讲完地对空导弹的课后，他悄悄对孙继先说：“给你们的资料都不能用。地对空资料有两种：一种是实验阶段的，另一种是成功阶段的。你们拣后一种用。”后来他又告诉孙继先“地对地的资料也不行，是实验中已经被淘汰的资料”，这引起了孙继先的警惕。

　　1960年夏季，苏联专家驻我国国防部首席顾问巴托夫大将刚从莫斯科来到北京，就乘专机来到戈壁滩，名为看望大家，实为秘密布置撤离。在欢迎宴会上，这个外号叫“黑泥巴”的大将突然指着谢列莫夫斯基宣布：“他明天就要回国了！”

　　谢列莫夫斯基和孙继先都怔住了。这个决定太突然了。

　　当天晚上11点钟，谢列莫夫斯基来到了孙继先的宿舍，对他说：“发给你们的材料都不能用，管用的都在我的笔记本上。隔几天，苏联的专家都要撤走，各自的笔记本也会统统带走的。你们赶紧连夜拍下笔记本内的内容，不必挑选，全拍下来。”

　　孙继先感激地握着他的手。孙继先立即调动所有能拍照的中国技术人员到工作间做好拍照准备，并严格保密。同时，他与周总理接通电话，汇报了这一情况和安排。

　　周总理指示：一定要把笔记本内容全部拍下来。照片拍完后，孙继先又给总理回了个电话。总理在电话中连声说：“好，好，好！你们做得很好、很及时！”

　　后来，孙继先把从笔记本上拍下来的资料拿到五院，与五院研究的资料一对照，证明了谢列莫夫斯基的笔记本上的资料是正确的。应当说，这位苏联专家组组长为中国火箭实验少走弯路，作出了重要贡献。

　　9月10日清晨，就在苏联专家撤走后的第17天，20基地用自己的液氧，成功地发射了第一枚地对地导弹。

　　两个月后的11月5日晨，我国自己生产的导弹“东风”一号在滚滚气浪中腾空而起，飞向大漠深处。

　　几分钟后，导弹在预定弹着区爆炸，腾起冲天的烟柱！

　　（据　《作家文摘》　现代出版社出版　冯晓蔚/文）